赵妮安高昂起白嫩的小脸:“我是公主,我就要玩洋娃娃。”
盛锦完全不相信:“谁说你是公主,我爸说咱们国家的公主早死完了”
赵妮安嘟起红润的小嘴,不乐意了,“我就是公主!我是妮妮公主,我们班同学都喊我妮妮公主!”
盛锦从单杠上下来,叉起了腰,字正腔圆道:“那我是皇上。”
“你不可以叫这名字,我帮你取一个新的。”
“我才不要你们帮我取名字,你不许取。”
赵妮安在单杠底下和她争辩整整一节体育课,最后也没有如愿帮盛锦取下满意的新名字。
不过盛锦并不能逃脱被取外号的命运。
她太蛮横了,又比班上同学们都大一岁,大家不敢当着她面,只敢在背后悄悄喊她大魔王,盛锦大魔王。
相对的,大家在夏末面前就自由很多。
她们喊夏末“小尾巴”,一声声地叫,叫到盛锦都升起了好奇心。
她一下课就推开挡路的同桌,找到夏末:“你为什么要叫小尾巴?”
夏末从书上抬头,略显苍白的嘴唇抿紧,眉头微微地拧着,一双很大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瞪着她。
盛锦纹丝不动地堵在她桌旁,似乎是对夏末的抗拒毫无察觉,中气十足地重复了一遍问题:“为什么他们叫你‘小尾巴’?”
夏末的同桌急于展示自己的博学多识,忙翻开一本书给她指着上面的一行字:“快看这里,这儿有她的名字。”
盛锦瞅了一眼这个根本不认识的同学,屈尊降贵地伸长脖子去看她给自己展示的东西。
一行十个大字,七个字都不认识。
好在勉强找出了夏末的“末”。
她继续问:“这跟小尾巴有什么关系?”
同桌神采奕奕地给她念这句课文:“‘兔子今天排在队伍末尾’,这是‘末’,夏末的末,也是末尾的末,老师说‘末’和‘尾’是一样的意思,所以夏末就叫小尾巴。”
盛锦盯着书不动,像是正在消化夏末的同桌的这段解释。
同桌说完,又兴奋地拉着扭头看戏的前后桌继续向盛锦介绍:“我的外号叫小鱼,她叫——”
“我管你们叫什么。”
盛锦过河拆桥的本事就像是与生俱来,她一句话堵住小女孩的喋喋不休,继续找夏末说话:“那你为什么不叫‘夏末尾’?”
夏末被问得烦了,皱着眉头小声说:“又不是我要取那个名字。”
盛锦还沉浸在自己给夏末取的新名字里,乐得笑出声:“夏末尾,难听死了,你怎么会叫夏末尾。”
夏末气鼓鼓地看了她一眼,不忿地说:“我本来不是叫这个名字的,我妈妈说我本来叫夏墨,笔墨纸砚的墨,才不是末尾的末。”
她妈妈说她本来是叫夏墨的,希望她能好好读书写字,变得越来越懂事,越来越聪明,只不过出生时登记户口的程序很随便,那天妈妈不在,只有她爸爸喝多了酒,嫌笔画太多,顺手改成“末”字。
她在纸上端端正正地写出了笔墨纸砚这四个字,字迹清秀有力,是老师夸了很多遍的那种漂亮笔迹。
夏末写的这四个字看起来好难,同桌兼围过来看热闹的小孩儿们看了半天,纷纷露出茫然的神情,最后心里只剩一个想法:夏末好厉害。
盛锦在短短几分钟内接触了太多的新知识,快要超出自己的脑容量,揪了一把头发,底气十足地开口:“你写这些有什么用,我一个都不认识。”
夏末的同桌连忙指着倒数第二个字激动地说:“我认识这个,这个字念zhi,夏末我说的对吧?”
夏末心想我刚才不是都念过一遍吗……带着些微困惑的眼神,朝同桌点点头。
同桌再一次证明了自己的博学多才,骄傲地昂起小脑瓜。
大家一看,都不服气了,
“我也认识这个字!”
“我也认识!”
盛锦很快被挤到外面,有些恼火,叉着腰提高了声音:“你们挡着我了!”
小豆芽们像是终于想起来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到底是谁,纷纷安静,退散开。
盛锦满意地回到夏末身边。
夏末见她低头打量着那页写完字的纸,干脆利落地撕下来,递给她:“你拿回去慢慢看吧。”
盛锦拿着纸回去琢磨一晚上,没琢磨出墨水比末尾好在哪里。
第二天盛锦又被金茉莉拜托给赵妮安的哥哥,两人一起来学校。
去教室的路上,赵妮安像掌握了天大的秘密,告诉盛锦有人在背后偷偷给你取了一个很难听的外号,叫大魔王。
盛锦正要发作,瞧见走在前面的夏末。
她追上前去,看见了夏末的脸。
夏末脸上添了一道很明显的新伤。
盛锦越打量,越觉得今天的夏末哪里不对劲。
“你怎么越来越丑了?”
夏末今天不仅额角的伤没好,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脏的那件,头发也没扎,乱蓬蓬地耷拉在肩膀上。
她低着头,下意识抬手捏紧了自己散下来的头发丝儿,抿着苍白的嘴唇,沉默不语。
“你又撞到桌子了吗?你上个礼拜刚撞过桌子。”盛锦伸手,想掀她刘海查看上一道伤口的情况,被躲开。
夏末眼睛湿漉漉的,小鹿一样,明明是非常漂亮的一双眼睛,在这张过分消瘦的脸上却显得这么叫人难过。
“不用你管。”
说出来的话也叫盛锦难过。
盛锦吃了闭门羹,挠了挠头,没滋没味地和赵妮安一起走了。
下课后盛锦去小卖部买果汁,买完了就蹲在小卖部门口,拿果汁喂台阶下正在搬家的蚂蚁,没一会儿,一行蚂蚁都泡在红色的草莓汁里。
赵妮安提着自己洁白的公主裙摆,小心翼翼地站在那滩果汁边,低头看盛锦:“你怎么了?”
盛锦说:“不要你管。”
赵妮安娇俏地哼了一声,“我才不要管你!”
走出去几步,架不住好奇,又回来了。
她问盛锦:“你为什么不高兴?”盛锦很难不高兴,除非被没收了零食。
盛锦没忍住,说出了困扰整整一个晨读的事:“夏末怎么不跟我玩儿,夏末明明幼儿园还给糖给我吃。”
赵妮安今早已经问过那个脸撞过桌子的女孩的名字,听完盛锦的烦恼,无语地叹气:“你说她丑,她当然要生气!”
这方面的问题赵妮安最能体谅夏末的感受,谁要是说她丑,她肯定一辈子不跟那个人说话了!
盛锦似信非信看向她:“真的吗?”
赵妮安笃定地点头:“你要道歉!”
又到了体育课。
盛锦这回没挂单杠上练手劲儿,手揣在兜里一步三晃地找到夏末跟前。
夏末低着头,独自坐在上回的树荫下看故事书。
风把她细软的头发吹起来,露出额角变淡的旧伤和脸颊上的新伤,发丝在风里胡乱飞舞,不断被别到耳后,又不断地挡住视线。
盛锦从兜里掏出一个亮闪闪的东西,“啪”一下拍在夏末腿间的书页上。
夏末疑惑抬头,看到了盛锦,还有那个经常和盛锦一起上下学的女孩。
盛锦说:“你把这个戴上吧,戴上这个就不丑了。”
这是一只漂亮的发夹,盛锦从满货架里挑出来的最满意的一只,上面镶满了亮晶晶的水钻和珠子。
夏末低头看了一眼,把它从书上拿下来,放在旁边的台阶上。
盛锦没理解她这动作的意图,说:“我来帮你夹头发。”
夏末不明就里地看她一眼,表明自己的意思:“我不要。”
盛锦脸色微变。
她从小顺心如意,无法无天,除了金茉莉偶尔在家的几天,想要做的事没人可以拦住,想要的东西也一定可以得到。
夏末就是偏要逆她的意。
“她不要,你送给我好不好?”赵妮安盯着闪闪亮亮的发夹看了半天,她经常被这种亮晶晶精致好看的东西诱惑到,现在终于趁机说出了口。
盛锦眼一横,“凭什么给你啊!”
夏末已经重新开始看书,好像面前的两人都不存在。
赵妮安习惯了盛锦蛮横的态度,对她横过来的眼神不以为然:“凭什么不能给我,你买它还是找我借的零花钱呢。”
盛锦咬牙切齿,握紧拳头,二话不说,对着那只镶满装饰物的发夹一拳砸下。
花花绿绿的小珠子骨碌碌沿着台阶滚到下面的石头缝里,里面铁夹子也变形了。
赵妮安张大了嘴巴,惊讶地半天说不出话。
夏末依旧低垂着脑袋,余光瞥见盛锦手指凸起的关节破了皮,渗出一点鲜红的血迹。
第3章
盛锦揣着手一脸恼怒地走远,一低头才发现手破了,连忙拿到水龙头下面冲洗。
洗着洗着,就玩起了水。
等玩够了,衣襟湿了一大片,生气的事也早忘得一干二净。
她又重新找上夏末。
正值放学,教学楼下人来人往,吵吵闹闹。
夏末被再次挡在门口。
教学楼外墙上,爬藤植物的叶尖因为日渐寒凉的风染上枯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