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被烟草熏了色,长了一层老茧的手指搓了搓,把钱推给陆彬,叽里呱啦的说了几句。旁边几个人的视线死死的瞪着炕桌上钱的移动方向,露出了惋惜的脸色。
陆彬虽然没听明白,但还是又将钱推了回去,“您别客气,谁的日子都不容易,留着给孩子做几顿吃的也好,都是正长身体的时候。”
村长刚才的动作明显也只是谦让,又说了两句什么,摸了摸一直舍不得吃,只一下一下舔着吮指鸡块的小孙子的头,就不太好意思的将钱收了起来。
接着又指着旁边的几个女人,发下了几句,看着那几个人都走了,然后又跟陆彬挂拉呱啦起来。
陆彬这回是彻底理解不了这语言了,感觉眼前就不是跟他一个国家的人。
不过想想也是,搁欧洲哪怕有着法意德奥瑞西匈挪八国的混血,在我朝也还没能出了豫皖苏平原呢——不同地区的方言跟一门外语也没什么区别了。
感到有些棘手的陆彬,不自觉的看了眼身旁,仍旧坚持着跟火炕被褥保持安全距离的蒋成旭。
蒋成旭回望,嘴角还是有些僵硬,轻声道:“看我干什么?他说的又不是人话!”
陆彬心里头对没用的蒋爷翻了个白眼,你听不懂别人可不代表别人不懂你,都这境地了竟然还敢挑刺,他只好向着村长摆出最友善的笑容,“您这里头,有没有出去打过工的人,会说普通话?”
村长皱起了眉,村民们中间却有几个人咕噜咕噜的低声交谈了起来,其中有个人还蹦出了发音似乎是“土旺家的媳妇”的一词。
谁知村长听闻后,却恶狠狠的瞪了眼那个中年妇人,骂起了她。
那女人一开始还缩着脖子听训,最后被说急了眼,也跟村长矫情了起来。
陆彬和蒋成旭看着他们争来吵去,闹了半天最后似乎是终于得了结论,村长点了头,刚才那个女人就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这时候村长家的孙子也不再在陆彬面前拘束了,反而跟村子里头的孩子不断显摆手里头鸡翅,于是陆陆续续的出现了更多的“小黑蛋儿”来到陆彬身前,眼巴巴的大眼睛看着他,迫使陆桑又撒出去了不少用来给蒋爷路上解闷的零嘴。
蒋成旭看着这些小的一岁只还能被大人抱着,最大的却都已经十二三岁的孩子,皱着眉问陆彬,“现在不是工作日么?他们怎么不去上学?”
陆彬哄着孩子,连个眼神都没回给他,“你真以为九年教育是义务的?”
蒋成旭沉默了。
他想问“难道不是?”,可听了陆彬的话后,就知道他要是把这话真问出来,估计就又得接受陆彬嘲讽的目光了。
而这时候他们等了两个多小时后,终于又见到那个女人回来,拿着一张从年份甚至还是九五的,一种被民间老话成为“月份盘”的年历上,撕下来的纸张。
在那张破旧的,薄到透明的纸上空白地方,有人用黑炭写了字。
内容不外是“让他们今日在哪儿家安心住下,明天如何帮忙”之类的一些事情交代,然而陆彬看了那张纸,稍微翻动了下后,就忍不住愣了一愣。
他笑着跟村长说了谢谢,又打开了旅行包,拿出了一些一时顺手就塞在了侧兜,并且以后根本就用不上的钥匙扣——可想而知,陆桑是如何的识时务,以一个俊杰身份跟导游交了钱换回这些破烂的——他将这些涂了金漆银粉色的钥匙扣交给了那群孩子,看着他们争来抢去,借着众人目光的转移,陆彬就不着痕迹的将纸片收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一时一刻眼睛都没离开陆彬超过两秒的蒋成旭,当然立时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儿。
在又跟村长连说带比的耗了一会儿后,他们终于出了门,往另一家转移。
站在屋门口等待着几个人给他们收拾床铺,准备食物的时候,蒋成旭靠近陆彬。
“怎么了?”他低声问。
陆彬把写有字迹的碎纸交给了蒋成旭,借着屋内昏暗的灯光,蒋成旭发现在印有日期的那个大大的黑色数字的地方,有不少尖锐物弄出的划痕。
反着光轻轻变换一下角度,蒋成旭就发现那里写满了一个他绝不陌生的单词。
“HEL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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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一直有感于涯叔上面关于拐卖妇女的帖子,然后又看了《盲山》这坑爹的电影,同作为一个女人,总觉得现今不安全的社会,实在让人感觉太多惊悚,于是忍不住就设计了这情节,希望能给那些女同胞们一个救世主,真的出现
于是,接受下来咱决定要展现蒋爷特权的V5了!
不过,为毛总觉得最后收拾烂摊子的还得是陆桑= =
第16章
“这是什么意思?”
等到这间散发着潮湿和霉气的阴暗屋子内——蒋爷对着炕桌上的一盏油灯默默的注视了许久,才不得不承认了祖宗的“智慧”,恐怕在某些地方还没有完全被他的子孙们抛弃这一现实——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蒋成旭终于忍不住拿着那张破旧的日历纸,问向陆彬。
陆彬当时正在从旅行包里拿衣服,将它们仔细的铺在土炕上。
以蒋成旭的龟毛,想让他躺在这张炕上睡觉,恐怕比让他改变性向的可能性还不大。
陆彬还不想因为某个任性的家伙疲劳驾驶,而被迫再次于山道上来一遭极限漂移,因此早有预料的多带了不少换洗的衣服,用以阻止邪恶的小细菌对蒋爷娇嫩皮肤的侵染。
天知道比起城里头不知道都被添加了什么的各种食物、家具、甚至空气,这里甚至有可能还是全天朝最干净的地方了。
“陆彬,你听见我说话了吗?”没得到回应的蒋成旭嗓门大了点。
被陆彬冷落了不少时间,甚至还被迫窝在这种倒霉地方过上一宿的蒋成旭,明显已经快到达极限了。
白天对他的火气还没有完全散开,可陆彬想到他一晚上,甚至之后不少日子里还都得面对着蒋成旭,便只能悄悄的做几个深呼吸,稳定了一下心情,手上动作没停,头也不回的问,“什么?”
他实在不想看到蒋成旭那张脸,长得再好看他也欣赏不来。
蒋成旭再一次对着油灯跳动的光点调整日历纸的角度,“这村子里还有人学过英语?”
“你觉得可能么?”陆彬将洗簌用品拿出来放在炕桌上,拧开矿泉水瓶子给两个杯子各倒了一点。
水他们也要省着点用。
针对蒋成旭喝了这里的井水会不会出现排异反应的问题,陆彬不想面临着要给自己继续增加负担的危险去验证。
在小学上的疑惑不久前刚遭过白眼,于是蒋成旭只能皱起了眉,“难道还有像咱们一样迷路走到这里的?”可那也不至于在纸上写“救命”才对,还要人跟侦探破案一样仔细看才能发现。
陆彬道:“没听见过一个词,叫做拐卖妇女?”
蒋成旭:“……你是说,有女人被卖到了这里?”
会说英语就代表了接受过一点高等的教育,单单只在这里呆上一个晚上,蒋成旭就已经有点要发疯的迹象,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有着学识的人,要常年累月的面对着这种落后的环境。
“为了什么?生孩子?”
蒋成旭并不是完全的常识小白,好歹家里也是走在“宣传”这一条路上,各级管理党政宣传的部门,以及省市宣传业就有不少蒋成旭爷爷的老部下,蒋成旭可以说跟一切广播、电视、纸媒上的人际都有些交道,否则他的网络公司也不可能在国内如此垄断。
但他一直以为这些不过是新闻炒作,为了获得关注度的手段罢了。
陆彬将漱口杯塞给蒋成旭,对这种白痴问题不想回答,自己到院子里找了个角落洗簌。
蒋成旭跟出来,“政府和警察都不管么?”
“公检法真的都是为人民服务的?”
蒋成旭自己本身就是个有力的反例,但陆彬却不想将这拿出来讨论,继而显得自己更加可悲,仿佛无时无刻都要给自己喊两声冤。
陆彬是个爷们,让他像个女人一样整日里头委委屈屈的给人看,他觉得丢人。
但为了防止蒋成旭继续烦他,陆彬决定说的明白点,“那什么是人民?”他指指外面,“这里的村民是不是人民?谁给他们资源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生活富裕了?穷,就没有人愿意来这里生活,没人来这里就更穷,无限循环。”
“为什么在农村里儿子金贵?因为男人在农活里头是个绝对的劳动力。生了女儿家里得不到好处,因为女人是要嫁出去的,你等于是在为别人养孩子。”
“有了儿子就上心,生了女儿就扔掉,”想起了刚刚跑到自己面前的那群孩子,只有一两个紧紧抓着大人手的女孩,陆彬就忍不住按了按眉心,“村子里的自有女人用完了,男人娶不到老婆,无法繁衍,没有人给养老,没人能继承土地的耕种,一大家子就都活不下去,只能从外面买,哪怕这要付出他们积累了一辈子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