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随口说说开玩笑的,可云父认真了。
云父想认这个儿子的决心天地可鉴。
然后,云父就回去张罗了,不久后就带着云觞正式回老家见长辈。
自打这以后,云觞沾手了云氏的财产纷争,裴易寻跟他两个人的安宁小日子就再没安宁过,大家族闹起来牵一发而动全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凡是有一点关系的人,都无法幸免地置身其外。
云父虽是独子,但他上面两辈人都还在,外戚也不少,这忽然冒出个少爷,放出狂言说要吞了云氏的全部财产,靠!这小野种胃口也太大了吧,心黑得简直没边了,还把他们这些云家的人放眼里吗?
一开始是连上两代的长辈都看不过去,也不知道野女人生的,是不是来祸害他们全家的。
可云觞就有那么点魅惑人的本事,进进出出吃了几顿饭,陪着长辈们在园子里逛了逛,看了两场戏,没用多久就把长辈们收服了。
最上面的太祖爷爷奶奶虽没有表露明显的意思,可相继缄默了,而当家的云老爷对这个长孙是赞不绝口,听说云觞看古董很有一套,就是这么得了云老爷的欢心。接着,直系亲属也马上被他拉拢,一下子,他就在家族里混得如鱼得水,不过跟着事情就出来了。
云觞一日陪着云老爷出去收账,回来就对云老爷和父亲说,云氏的产业账目结算没有规划,乱得像一锅糊粥,要鱼目混珠起来太容易了。虽然扎实的底子还能撑上几十年,但要碰上经济危机,一下就崩盘。
云父知道云觞经商很有头脑,但凡跟钱扯上关系的,他都算得很精。云觞于是得到云父允许,去跟云老爷提要查账,云老爷还真答应让他主持操办,把权限都交给了他。
云氏豪门望族,从清末就一直保存了下来,光外戚就有十几个姓氏,大大小小的产业若要清点账目,靠百余台电脑庞大的计算量日夜兼程,一两个月也是搞不定的。就因为这工作量太大太繁琐,没有人愿意去管,里面混杂了多少坏账烂帐,大家也都不担心会暴露出来。
但现在冒出个云觞要查账,虽然看起来是无稽之谈,但这些外戚仍然会有些心慌。
云觞要真只是为了在云老爷面前表现一下,私底下偷工减料放放水也就算了,但若真被他查出点什么来呢?
他们最先想到的是贿赂云觞,但谁敢冒出头做第一个冲头啊,万一云觞属于油盐不进的那种,岂不是当了炮灰?
一方面,他们不能让云老爷瞧见他们觊觎财产的心,另一方面也不能让云觞把账目真翻出来查,于是他们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把云澈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云家的这位二少爷,数度血洗家门争夺财产,却屡次被云父镇压,声名早已在外,手段犀利人尽皆知,他铲除异己的心那是不容置疑的,云老爷一定不会怀疑他突然发疯了。
只要有这么一个合适的人镇住云觞,其他人就安全了。
云澈于是就真和云觞扛上了。
云觞要查什么,他就堵着压着不让人查,云觞要见他,他就躲着藏着不露面。云觞就觉得这个二弟是摆明了在排挤他,两个人都是烈性子,一山容不得二虎,你来我往越斗越凶。
有一回,云老爷出手,安排两个人一起出差到W市视察。两个人结果在会议室里吵了起来,闹得差一点要掀桌子。
吵架的原因是针对一个建筑工程项目。
云觞认为建筑材料有水分,报销的时候做了假账,要彻查。这其实是没错的,可云澈就是坚持没必要彻查,劳师动众太麻烦,干脆直接按明面上的帐报给甲方,从甲方那里捞回来抵扣掉坏账的部分就是了。
云觞于是嘲讽这是赚黑钱,有损信誉,云澈不屑反驳,无商不奸,老子虽然比你年轻,但宰过的人比你吃过的米还多,老子就赚黑钱,反正坑得又不是你,你替人家心疼什么,难道你是人家那边的卧底?!
两个人于是就像儿戏一样斗起了嘴,愣是把一桌开会的人看傻眼。等回到云老爷那边交差,云觞狠狠参了云澈一本,两人的矛盾再度激化。
云觞跟自家兄弟斗得鼻青眼肿,他身边的人自然也不得安宁,最直接的遭殃者就是裴易寻。
裴易寻是云觞最亲近的人,两人虽没有出柜,但同床共枕已是秘而不宣的事。
所谓夫妻总要同仇敌忾,云觞置身在水生火热中,他当然不能坐视不管,就算不喜欢跟人斗来斗去,他也要拉动自己的人脉关系,帮着媳妇儿争口气。
而他能搬动的,无非就是裴家的势力。
偏偏裴邵贤和云觞不对盘,一个是自己的大哥,一个是自己的爱人,裴易寻被夹在中间两面三刀地做人,累得慌。
他自己是不愿意看到云觞跟人家明刀暗枪地斗,觉得斗得两败俱伤没意思,可云觞要做什么,他是管不住的,想帮又力不从心,还被大哥数落他养了个妖孽就别想太平,于是心里憋了不少苦水。
裴天王的日子并不像表面上那么风光美好,常年奔波于海外拍戏的工作压力,加上身边人不让他安宁的心理负担,风雪交加,他必然要找个信任的人倾诉倾诉。
当年他出来的时候,穆染就像他的良师益友,早年拍戏的时候,在片场,裴三少没少跟穆染吐苦水。穆染性子温和,嘴巴严实,什么秘密到了他这里,基本上都会跟着他进棺材,所以裴易寻很放心有话就跟穆染吐。
穆染也就这样知道了云氏豪门发生的事。
他对那些利欲熏心的人都没什么好感,云觞如是,云澈亦然。甚至因为听裴易寻的描述,让他对云澈这个人心生忌惮。
性情太激烈的人对他来说难以相处,那和他温淡的性情太格格不入啊!
可是叶慎荣带着云澈过来,他又不好拒之门外,只好表面上客气地把人引入客厅,给他们倒了茶。
这不是穆染第一次见到云澈,两人在一些应酬的场合常常碰面,但这么近距离的观察还是头一次。
云澈不像他印象中的那么狠辣奸猾,五官长得极其精致,却不是云觞那种妖艳的长相,兄弟两没有什么相似之处,即便眉眼轮廓有一些像,但云澈眼底的那股温润却让穆染很意外。
和云觞争家产争得满城风雨的那个云澈,是这位仁兄吗?
不是说,是个冷酷至极的男人吗?
云澈一坐下来,便爽快地说:“穆先生,我也不跟你绕弯子。我希望你能来天娱,很早之前,我就看中了你的能力。”
穆染还沉浸在现实与印象的误差中,看着云澈脸上清风送爽的笑容,觉得有些不真实,“我刚刚因为管理不好K.S.A会所的营运,被董事会逼得辞职,现在才赋闲在家。云总是看中我什么能力了啊?”
云澈毫不含糊地道:“每个公司有每个公司的情况,你在K.S.A会所呆不下去,绝对不是你能力不济,而是那边不适合你。我这边的话,会提供给你更合适的发展空间,老实说,有个位子已经为你准备了很久,薪资待遇也会比你在K.S.A会所的时候丰厚。论财力底气,目前天娱能给你的东西会比K.S.A会所的牢靠,而且你既然在那边做得不顺心,为什么不换个环境转转运?古人云,事业与风水相辅相成,也许K.S.A会所的风水和你不合,但天娱的风水一定和你契合。”
云澈后来几乎是在轻松地调侃人家了,眼睛弯弯的,没有一点刺人的目光,说话的声音又轻又柔,近似于一种暧昧的蛊惑,让人想象不到他和云觞明争暗斗时的锐利。
穆染碰上这种善于循循善诱的角色,就有些束手无策,无奈地看向叶慎荣:“听说云总有十八般武艺,最厉害的是挖角,今天领教了。”
叶慎荣既然带云澈过来,自然是两个人在一条船上,要帮着云澈说话的:“穆染,你考虑一下上次我跟你提过的那个建议。”
云澈悠闲地喝着茶,漫不经心瞟了叶慎荣一眼,故作好奇:“你私底下跟人家说了什么啊?要是不能兑现的承诺,我可不负责。”
这男人说起话来,声音就温柔得要把人骨头都融了,清清爽爽的笑容仿佛真那么人畜无害,天知道这境界是怎么炼成的。
叶慎荣白了一眼,面无表情地道:“穆染总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裴邵贤永远不会意识到他的重要性。不如跳槽来天娱,给原来的东家制造点麻烦,裴邵贤就会知道失去他的疼痛了。”
“哦,这招不错,”云澈不正经地点着头。
穆染不好意思了,淡淡地一笑:“我应该谢谢叶先生给我这样的建议,但我觉得自己不适合这种生存方式。”他转向云澈,“而且,天娱也是是非之地,云总,您上面的董事会最近也逼得您很紧吧,我不想再被那些纷争搅得心烦,希望你谅解。”
云澈不羁地笑了一笑:“穆总也是顺风耳啊。”
云氏的董事会因为云觞进来的大动作而浮躁得很,前些时候,云澈的绯闻令天娱股市岌岌可危,云觞趁虚而入,暗中收了不少市面上被人抛出的散股,整合起来竟也有2%。别小看这2%,虽然动摇不了掌握了20%股份的云澈的位置,但按照天娱的营运规定,握有2%股份的人就有权干涉公司内部的决议,也就是说,云觞能参加天娱的最高执行会议,并且有投票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