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美]不相为谋 (celiacici)

　　然而在这样胶着的情况下，如何力挽狂澜，却是摆在秦寅面前的一道难题。
　　“秦寅哥哥，你不用担心。”对面的方小培忽然开口道，“无论是哪种结果，我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怎么可能做好准备？
　　那么突然地被要求放弃已经熟悉的环境斩断所有牵绊远渡重洋去投奔一个并不熟悉的亲人，开始另一段截然不同的生活……
　　方小培似乎能看穿秦寅的心思，继续道：“从我发现自己喜欢老师的那天起，就想过后果……但对这些的害怕，根本抵不过想要为老师做些什么的冲动。我不是因为得不到想要的结果才选择离开，而是我发现，我并没有考虑到老师的感受……他不想伤害我，我却一直在让他苦恼……”
　　秦寅听得心中一痛，原来方小培不是因为被傅晔的拒绝而伤害了才选择保持距离。
　　“这段时间里，任何歌曲，任何诗句，任何画面，都变得栩栩如生，原本微不足道的感触也会被放大无数倍……或许这才算真正地活着。有渴望的东西，有记挂的人，远比能否如愿以偿要重要。”
　　秦寅愣住了。他从没想到，这个在他印象中偶尔会爆出惊人之语的不知愁滋味的天真浪漫的孩子，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或许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那懵懂的感情，被压抑着的思念酿成了对人生全新的体悟。他的心早就吸收了足够的养分，在这一刻，终于开枝散叶，敞开心怀来迎接这喜忧参半的人生。
　　一夜的沉睡过后，凝在叶上的露水，晶莹剔透地倒映着世界原本的模样，并将投在它身上的阳光，折射进他人眼中，驱逐内心的阴霾。
　　秦寅伸出手，将方小培搂进怀里，一时间百感交集。
　　片刻后，他出了房间，拨通了一个号码。
　　
　　此时的方锦毅在书房里对着书桌发呆，这时候，手机铃声忽然响起，他伸手取了，见了显示的来电人时，猛地皱起了眉。
　　犹豫再三，还是接了，却听彼端劈头盖脸道：“方锦毅，小培出国是怎么回事？”
　　



☆、第57章 鸟儿和鱼儿

　　方锦毅其实在看到冯瑛的名字时，便猜到她必定是为此事而来。
　　“秦寅告诉你的？”依方小培那倔脾气是绝不会在这种时候求助冯瑛的。
　　“这不重要，我身为孩子的母亲，难道没有知情权？”之前冯瑛将方锦毅看做过去时，故而能心平气和地与他交流，但当关系到自认为亏欠了太多的方小培时，冯瑛很难再保持以往的从容。
　　“你知道我要他出国的原因？”方锦毅觉得，这样的“家丑”，还是该让冯瑛知道的。
　　“就因为他喜欢他的同性老师？”
　　“就因为？”方锦毅眯起了眼，完全无法理解冯瑛对此事的轻描淡写。
　　“说实话，得知他的取向时我也很惊讶，但你是他的父亲，难道不该在他最无助的时候站在他这边？”
　　“无助？我完全没有看到他的无助。”方锦毅回忆起方才方小培顶撞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你真该来看看他那盛气凌人的态度！”
　　冯瑛自然能猜到父子俩冲突时的剑拔弩张，想想方锦毅也是为了方小培好，唯有放软语气道：“你对他生气我知道，但气头上的决定，很少有不后悔的，这毕竟关系到小培的将来，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
　　“我正是考虑到了，才坚持要他离开。”
　　“只是让他离开那所学校不可以吗？”
　　“我怎么知道他们私底下是否还有来往？”
　　“那这样吧……”冯瑛让步道，“这学期结束，你替小培办办理退学手续。至于出国，我建议寒假先让他去美国待几天，权当是调整，之后的事我们再商量？”
　　方锦毅虽然嘴上不肯退让但心里也知道，真要把小培送去国外，很可能会令好不容易修复的父子关系再次恶化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冯瑛的提议倒也算中肯，于是方锦毅顺着台阶下，没有再提出异议。
　　挂掉电话，方锦毅忽然觉得有些冷。
　　不是体感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照从前，秦寅必定会来劝他，搅蛮缠或插科打诨，总之是使尽浑身解数要让他回心转意。可如今，秦寅连问都不问便一个电话打给了冯瑛，用最冷漠也最有效的方式暂时稳住了局面。
　　从前因为信任而没有捂严实的未结痂的伤口，毫无防备地被他抠了个鲜血淋漓。之前那自以为已找到的可以驻足依靠的温情，不过是海市蜃楼罢了。从第一次他离开便应该知道，自己所看重的，在他心里却无足轻重。
　　
　　秦寅在接到冯瑛的电话时，本该松一口气的，却反而觉得堵在心口的那一团理不清的思绪愈加沉重了。之前还说要一起过年的，这下是连心平气和地交流也难了吧？
　　虽然口口声声是为了方小培，但抽身事外地俯瞰便明白，令他做出这个决定的，还有心里某处叫嚣着的疼痛。
　　在方锦毅的眼中，对同性萌发的恋情是如此的罪不可赦，非要斩草除根、赶尽杀绝不可。他和那些社会上的“大多数”并没有什么区别，这些秦寅早就知道，可当这一切真真切切地发生在眼前逼着他去面对时，才发现，他无法冷静、理智地去接受这个事实。
　　因为他爱这个男人。
　　这份感情，几乎掏空了他，原本坚持的东西，都可以为之无条件地退让，但即使如此，仍旧被弃之敝履。这种灵魂被活生生割裂的惨痛，令他下意识地选择了以牙还牙。两败俱伤也好，就趁这个机会彻底地做个了断，各自回归到原本的生活轨迹，从此再无瓜葛。
　　“小培，对不起，是我自作主张。”秦寅将争取来的结果告诉方小培时，心中忐忑不安。他是打着替他着想的幌子，来弥补一时冲动的后果。
　　“秦寅哥哥，谢谢你……”对于方小培来说，走和不走，并没有本质区别。他已经决定不再打扰傅晔的生活，只是他十分不放心此时看起来情绪尚可的秦寅。
　　“我爸爸他……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仿佛在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又狠狠剜了一刀。仿佛谁借由方小培的口，宣判了这场感情的无疾而终。
　　参加葬礼的人，或同情或冷漠地说着“节哀顺变”，秦寅却只自嘲地笑着，怎么也哭不出来。
　　不知道是怎么离开方小培的房间的。这一晚，注定是要失眠的。
　　秦寅翻来覆去许久，终于还是披衣坐起身，开始清点行李。这时候才发现，这次回来竟是只带了些必须品，没有再增加任何负担。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也认为，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秦寅蹲在行李箱边抱着胳膊想，要不要趁着夜深人静就悄悄离开？
　　他害怕了，害怕方锦毅的横眉冷对，更害怕他的若无其事。
　　脑中不断假设着明天相见的情景，越想心里越慌。
　　可如果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离开，他会一辈子都瞧不起自己。
　　这样矛盾纠结着，不知不觉，窗外透进来的光，已照亮了半边的脸面。
　　干涩的眼，布满血丝，身子已有些支持不住了，精神却仍旧亢奋。被回忆与假设占轮流占据着，根本无法冷静地思考。
　　所谓成熟，就意味着学会权衡，学会取舍。
　　秦寅多么希望，他也能像方小培那样，不顾一切地扞卫这份感情。不在乎结果，只在乎是否在对方需要时，出现在他的身旁……
　　忽然地，手机闹钟响了起来。悠扬的音乐，催促着秦寅起床给父子俩准备早餐。
　　这是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清晨。
　　秦寅站起身，望着窗外那刺眼的阳光想，时间真是最公正也最无情的东西，他不会因为你的祈求，而减慢剧情推进的节奏。
　　秦寅来到厨房，戴上了方锦毅送他的轻松熊围裙。还记得刚收到这礼物的时候，对着镜子臭美地照了许久，幻想着有一天，方锦毅会对他产生类似的感情。但原来，许多东西早就在最初就埋下了种子，根深蒂固的差异，令他们即使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说着相同的语言，也无法真正地理解彼此。
　　就仿佛天上的鸟儿，和水里的鱼儿。鱼儿只能与鸟儿在水中的倒影相依相偎，这样的梦，虽美好，却总有醒来的一天。
　　
　　同样熬了一整夜的方小培，很意外秦寅会准时起来为他准备好早餐。
　　早餐是前几天他们在网上买的手抓饼，秦寅煎了荷包蛋，又再里头夹了芝士和培根，香得雪球两爪都搭在了方小培的腿上，求主人施舍一口。
　　方小培安静地和雪球一起吃完了一整个手抓饼，却并不记得那究竟是怎样的味道。
　　抬起头，却发现秦寅握着手里的饼动都没动过。
　　“秦寅哥哥。”
　　秦寅这才猛地回过神来，投去询问的目光。
　　方小培看他那模样，便心疼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使劲掐了掐自己的才勉强道：“在爸爸需要的时候，你还会回来吗？”
　　秦寅听了一愣，没想到方小培会猜到他的心思。
　　不过这也很好理解，之前发现自己对方锦毅的感情时，不就选择了逃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