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什么事,”老太太坐在阳光下的摇椅上轻轻晃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都要随心。”
“嗯。”季骁也下意识地跟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除去想起了那天丁未对着他的当胸一脚,暂时没有别的感悟,老太太这话听起来挺哲学睿智,但像他这种没慧根儿的人估计一时半会悟不出来。
“奶奶跟你说什么了?”丁未和季骁站在来的时候看到的那块倒在田里的破牌子边儿上等班车。
“说要随心。”季骁点了根烟叼着。
“随心?”丁未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可能是思绪跑题了,伸手摸了摸他脸上的OK绷,“还疼吗?”
“根本就没疼过,我从小到大野地里滚着,这点伤就跟剪指甲一样,没感觉。”季骁在丁未头发上揉了揉,不疼?不疼就见鬼了,昨儿晚上打呵欠的时候还疼得他直咧嘴呢。
“哦,”丁未很认真地点点头,“你脸皮厚。”
“滚蛋。”季骁叹了口气,丁未不该反应快的时候总是反应很快。
“随心是什么意思?”丁未过了好一会突然问了一句。
季骁掐了烟,想了一会:“不知道,字面意思就是跟着心走呗。”
丁未没有说话,低头看着自己鞋尖出神。
折腾了一天,他们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城市,十天时间里,两人因为九条尾巴的话题,各自心里都有点纠结。
丁未一下车就要去找苏癸,自打陈修宇睡过去之后,他就一直没跟苏癸碰过面,有些不放心他。
“不休息一会再去么?”季骁有点累,看着丁未精力旺盛的样子很是感慨,老了啊。
“没事,去苏癸那里也可以歇着,就是聊天,又不出门了,”丁未笑笑,“我晚上去找你,不要关门。”
“嗯,那我回队里睡个觉,”季骁帮丁未拦了辆车,“你记得打个电话给陆宽告诉他你回来了。”
“你打。”丁未很干脆。
“行行行,我打。”季骁笑了笑,关上车门。
看着车消失在路那头,季骁掏出手机拨了陆宽的号码。
“回来了?”陆宽依旧是咬着烟说话。
“嗯,丁未身体情况不错。”
“那就行。”
“陆宽,”季骁犹豫了一下,“我下午要见大叔,你能联系上他吗?”
“不用联系,你直接过去上次那里找他就行,这几天他都在,”陆宽没有多问季骁为什么要找大叔,“丁未呢?”
“去找苏癸了,陈修宇怎么样?”尽管觉得问了也白问,季骁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睡美容觉呢,别操心了,要是能醒,睡够了总会醒的。”
季骁还在伍志军办公室里销假的时候,林梓就已经从二楼连蹦带跳地下来了:“季大爷你回来了!想死我了!脸上怎么挂彩了?”
“喊什么喊什么?有没有点纪律性了!”伍志军斜了他一眼,“季骁这是去医院照顾他妈,又不是去旅游,你兴奋什么?”
“哦,”林梓靠在门框上看了季骁一眼,嘴角挂着没忍住的笑容,“你妈怎么样?还好吧?”
“挺好的,”季骁拎起包把林梓往走廊里推,“没什么大问题了。”
“那就好那就好,”林梓看了一眼伍志军办公室,凑到季骁身边,“脸色不错,蜜月度爽了?”
“滚,你有没有一句正经玩意儿。”
“有啊,我的柬埔寨礼物呢?”
季骁把包扔在宿舍地上,在包里翻了半天,从最下面摸出个东西往林梓手里一放:“送你的。”
林梓盯着手里的东西看了半天,最后一脚踹在季骁屁股上:“我靠,老子等了半个月,天天没白没黑地想你,你就给老子带块鹅卵石回来?”
“怎么着?”季骁往床上一倒,看着林梓,这石头是他从湖边捡的,他觉得那湖挺神,就带了块石头回来,“你就说你要不要吧。”
“要,是根草我也要了,”林梓把石头揣到口袋里,“你脸怎么回事?”
“爬山给您抠石头的时候蹭的,感动吗?”
“感动死我了,你就编吧,没良心的玩意儿,”林梓转身往外走,“我今儿还值班,你是不是还半天假?”
“嗯,我歇会还得出去一趟,要买东西吗?”
“不了,你休息吧,”林梓帮他带上门的时候凑到门缝边说了一句,“季大爷,你有心事。”
“没错,等我实在想不通了一定找你倾诉,知心大爷。”季骁挥挥手。
苏癸看起来还不错,没有像丁未担心的那样愁云惨淡,开门见到门外站着的是丁未时,他笑得眼睛都不见了:“你回来啦。”
“你笑得好傻。”丁未被苏癸带得也想笑了。
“尾巴还疼不疼?”
“不疼了,第八条又冒尖了。”丁未盘着腿坐到沙发上,提到这事,他习惯性地就开心了,但一转脸又想起来以后会见不到季骁,马上又叹了口气。
“多好,为什么叹气。”苏癸把茶盘放到沙发边的地上坐下,开始泡茶,虽然每次泡好丁未都不喝,但还是比他一个人要有意思。
“我要是有了九条尾巴,就见不到季骁了,”丁未伸手在苏癸的鼻尖上戳了一下,“也见不到你了,没人陪你追着玩了。”
苏癸倒是很平静,往茶壶上慢慢淋着开水:“你才想到这个吗?”
“嗯。”丁未揉揉鼻子。
“这个从你第一天修尾巴开始不就该知道了吗,总有一天你认识的人都会见不到你了。”苏癸有点无语。
“以前没有想过啊,哪里想得到那么远,最多是盼着快点修出九条尾巴,”丁未在沙发上躺下,“所以现在我很烦。”
“好迟钝,”苏癸叹了口气,“所以大叔总说你特别,是因为你是所有猫里唯一迟钝得想不到这个结果的那一只吗……”
“你闭上嘴。”丁未伸出手把苏癸刚倒好的一小杯茶用手指弹翻了。
苏癸把杯子放好,正要再往杯子里倒水的时候,卧室里传出了细细的一串铃铛声。
这熟悉的铃铛声让丁未猛地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冲进了丁未的卧室。
苏癸的床边挂着一个小铃铛,和丁未手上的那个一样,是陈修宇的铃铛。丁未冲到铃铛边上的时候,铃铛又轻轻响了一声。
“怎么回事?”丁未回过头,发现苏癸还呆在客厅里,在喊完这句话之后,他手上的铃铛也发出了同样的声响,这跟平时手晃动时的铃声不同,他跳起来跑回客厅,“苏癸!”
“一直都会响的,”苏癸还坐在茶盘前,“大叔说还能响的铃铛,只有陈修宇的。”
“那是什么意思?他醒了?”丁未很吃惊,陈修宇的铃铛还能响,别的人的都不行?
“大叔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反正每天都会响。”苏癸笑了笑,很平静。
丁未轻轻叹了口气,把下巴搁到苏癸肩上,似乎有点明白苏癸为什么这么平静了。
季骁把摩托车停在小院子外面,走进院子的时候吓了一跳,院子里原来没有铺水泥,就是普通的泥地,现在这些泥地都被翻开了,院子里全是一堆堆的土。
大叔正撑着把锄头站在院子里抽烟。
“您挖地雷呢?”季骁站在院子门口,都不知道该往哪下脚了。
“种点菜。”大叔慢悠悠地喷出一口烟来。
“……好兴致。”
“找我有事?”
“嗯,是我进去还是您出来?”季骁看了一眼乱七八糟的院子,没等大叔回答,先退了出去,进去肯定得踩一脚烂泥。
大叔跟着走了出来,在院子外面跺脚,全是黄泥:“丁未怎么了?”
“大叔,”季骁坐在摩托车上看着他,“你有九条尾巴啊?”
“有啊,跟扇子似的,好看着呢。”大叔坐到了院墙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真的?”季骁必须要确定这个事是不是真的,大叔这个很不正经地回答让他有点不能相信。
“骗你又不能多长出来一条。”
“那你怎么还在这里?九尾猫不是应该飞升啊,成仙啊,消失么?你为什么还能留在这里?”季骁抱着胳膊,看大叔这语气,应该不是骗人。
大叔嘿嘿笑了一会,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怎么,是在担心以后见不到丁未了吗?”
“不是我担心,当然我的确是很烦这个事,但现在是丁未,他比我郁闷,他昨天才想明白这事,”季骁皱着眉,一想到丁未郁闷的样子他就有些心疼,“我现在一面害怕见不到他,一面又怕他因为这事再影响修尾巴了,他一直想要九条尾巴不是么。”
“修尾巴是过程,不是结果,”大叔想也没想就回答,从地上捡了根树枝把自己鞋上沾的泥一点点抠下来,“凡事随心。”
随心,又是随心!
“随你大爷的心啊,”季骁实在不明白这个随心到底是随什么心,有点烦躁,“我跟你说,现在让丁未随心,他就有可能不再修尾巴了,这不白折腾了二百年么,神经啊!”
“那要让你随心呢?”大叔笑了,而且还是一个劲笑,止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