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颜！别乱说！”蒋萧然急忙呵斥颜玉，然而已经来不及了，看蒋父蒋母那眼神，大约也是真相信景豫这回事了。
景豫却才反应过来。
刚刚还觉得颜玉提这话提得莫名其妙，景豫甚至天真的以为他只是要破坏自己在伯父伯母心中的形象，却原来他还是低估颜玉了。
这几句话说得合情合理又十分巧妙，明里暗里指着是景豫自身不检点将蒋萧然也带成了gay。这些话说给别人大约觉得可笑，性向哪里是可以被带过去的。然而老人却是很信这一套，他们都总以为这样的毛病是可以被传染被医治的。
景豫并没有特别生气，他觉得这样莫须有的事情是可以解释清楚的。他只是觉得心惊。自己这样临时出现的角色都可以拿来利用摆他一道，他不知道这人身上还有多少可怕的地方。
蒋父静默片刻，挥手让景豫跟他去了书房。
“伯父，颜玉是为了让您同意才编出这样可笑的谎言。我和沈安并没有那样的关系，我们只是朋友……”景豫一进门便开口解释。
“小景啊，伯父相信你。”
一听这话，景豫便放心下来。果然这样莫名的事件是能解释清楚的，伯父伯母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正要开口附和，蒋父却一挥手：“你先听我说。”
“小景，这是不正常的啊。两个男的怎么能过日子。这是病，要治的。”
景豫有些莫名。怎么劝萧然的话要来对他说？看看伯父的眼神，他顿时有些不好预感。
果然，蒋父接着说道：“小景，伯父知道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你就和沈先生断了好不好？找个姑娘多好啊！”
“伯父，我……”
“听伯父说，你去和沈先生断了吧。伯父也不怪你把萧然带上歪路，你断了就能把他劝回来。就算你帮伯父一回，行么？”
景豫一颗心如坠冰窖。
哈，真天真啊。说什么解释清楚就会被相信的，原来他们只是相信确实是他将他们的儿子带入歧途。他很想说萧然是被颜玉掰弯的和我无关，他想说颜玉是污蔑我的我没有和沈安在一起，他想说你们看着我长大怎么能不相信我。可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懂得什么叫亲疏有别。
百口莫辩大概就是这个意思。被坐实了的罪名，再怎么解释也只落得一个狡辩名头。景豫扯了扯嘴角，试图让自己表情不要那么难看。
“不管您信不信，我并没有和沈安在一起。”
拉开门大步走出去，景豫一秒钟也不想待在这里。道义上他能理解伯父伯母是爱子心切，听什么都当做救命稻草来信。情感上，他却无法抑制自己被视若亲人的伯父母这样怀疑的心寒和苦楚。他只宁愿自己今天从没回来过，伯父伯母还是心中温厚的依靠。而不是现在这样，眉眼中尽是责怪。
走到中途被拉住衣服，景豫回头一看，是蒋萧然。
“对不起，连累你了。小颜他也是太慌张了口不择言，你别生气。”眉眼间十分愧疚的样子。
景豫奇怪自己竟不敢相信他了。他全心喜爱与信任了十七年的人，他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怀疑的人。此刻，他却不能确定这人的内疚是真心还是假装了。
背上的伤火辣辣的疼，他再没有心力去关心蒋萧然的感受。
萧然他知不知道颜玉这样可怕。
颜玉他是否真心爱萧然，会不会又是利用。
这些他之前想问的，统统都与他无关了。
挥开蒋萧然的手，景豫一言不发，继续大步走出了蒋家。
这个曾让自己温暖的地方，如今却像冰窟，让自己忍不住逃离。
*
在路上给老板打了电话请假，景豫直接奔回了家。
背上的伤很痛，左胸口也很痛，他觉得自己快要痛死了。这城市那么大，却再没有谁肯容纳他一滴眼泪。爸爸妈妈在天国，萧然已经是别人的萧然，伯父母也只是别人的父母。他找不到一个人可以来安慰他，告诉他不是你的错。
十七年了，他终于失去了坚持的勇气。世界这样热闹，他却连一点温暖都是奢求。
抓起手机拨通了沈安的电话，想大哭想诉苦，景豫却还是在响到第二声时掐断了。
他知道沈安可以给他温暖和拥抱。他知道只要自己愿意，沈安就会是自己的沈安。可是他退却了。
这样太自私。有蒋萧然时远远将他推开，痛苦了便又唤他回来，这对沈安并不公平。他之前想尽各种方法要沈安死心，只是为了让他不要同自己一样浮沉挣扎。现在再拉他回来，岂不是又入泥潭。
这颗心连同身体都伤痕累累，没办法再去承载一份感情了。
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景豫听到一阵敲门声。
大约是沈安吧。自己关掉了手机，所以他下班过来敲门。
景豫一动不动。就让他以为自己不在家好了。自己曾得他近三年关怀，温暖铭感于心，却是不能再祸害他的人生了。
敲门声停止，景豫想着他可能回家去了，自己继续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现在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问题都没法思考，只是将脸埋在膝上，手指无意识的抓紧衣服，然后松开，再抓紧，再松开。
所以在被抱住时，他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包围自身的温度很暖，景豫反应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
果然是沈安。蹲在他身侧，双臂伸长过来环绕着他，笑容温暖得令他想要哭。
“你怎么进来的。”景豫动了动，声音有些哑。
沈安笑眯眯：“我悄悄配过你的钥匙。”
景豫还是想哭：“把钥匙还我，你快出去。”
沈安并不理会，将他拉站起来靠在墙上，复又伸手紧紧抱住他。景豫想起自己的初衷，背上伤痕更痛了，拼命挣扎。
沈安压住他乱挣的手：“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声音沉闷。景豫于是慢慢就安静下来。
“我很抱歉我连你为什么难过都不知道。是我疏忽了，我该一直陪着你的。”
不不，伤害我的人都不曾忏悔，怎么能要你怀着如此歉意。
“沈安，你放开我。”
“不放。”
“沈安。”景豫闭上眼，满心苦涩：“我不爱你，我永远都不会爱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他极少说这样重的话，沈安却不为所动。
“我不要你爱我。小豫，我只要你快乐。”
怀抱温暖如斯，景豫终于无法再推开。温热的眼泪一滴一滴，慢慢打湿沈安的肩膀。
如果这就是救赎，那他愿意重走一遍人生路，将那些悲伤的痛苦的背叛的伤害的通通扔掉，努力来求到和眼前这人两心相悦。
而不是像现在，在他怀里为另一个人伤心透顶，却提不起力气去爱他。
大约是看出景豫精神状态太不稳定，一向温和的沈安也强势起来，迫着景豫请了年假，要带他一同出游。
不管受了什么伤，出去走走总是疗伤的好方法。他宁愿看平日景豫那不咸不淡的微笑，也好过现在眼神涣散瞳光黯然。
他的小鲸鱼，不能溺死在沼泽里。
景豫并不领他的情，成日只是推他走，要他有多远离多远。无奈沈安的坚果属性太过强大，根本刀枪不入。景豫自身都全心无力，更没精神和他斗智斗法，差不多也就随他去了。只是对他态度一直不冷不热，等他自己厌倦。
也许私心里，景豫是希望他的厌倦能迟一些到来的。人总是这样，拒绝不了任何温暖的事物。尤其像他这般，冰水都快没过头顶的人。
十一假期加上年假有半个多月，沈安带着景豫先去了黄金周里人相对较少的南浔古城，待十一过去人流少了，两人又去了丽江，一住就住了近十天。
南浔非常美，丽江却是很悠闲。束河的阳光，雪山的脚印，泸沽湖的清澈，每一样都足够抚慰景豫那些不能示人的伤口。他不是不感激沈安的。这样的时光美好得像是偷来，他不说开心，眼角眉梢的阴郁却慢慢在消失。
待休假回来，景豫明显精神状态好了许多，至少能正常上班工作了。沈安也放了些心。
不求他放下过去，只希望他能好好生活而已。
第八章 白月光和暖阳
又是一年光棍节，这一次却不是周末了。
景豫坐在皮椅里，百无聊赖等着几分钟后的下班。今天工作意外的清闲，要不是守时做榜样他早溜回家去睡觉了。
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刚刚认识颜玉，少年青涩天真好似邻家弟弟，缠着他撒娇耍赖像长了个小尾巴。哪里会想到一年过来竟是这般光景。景豫想起去年这天，他还在厨房里小心翼翼调火候煲汤，脑子里回转着师傅教的食谱，一步一步慢慢做出菜来——萧然从来不知道，他对烹饪这种事情有多么生硬不在行。仿佛天生就少了这根筋般，一丝不苟学着师傅做出来也只是个路人水平而已。如果不是为了萧然，他大约这辈子也不愿意去触碰这项自己最不擅长的家务。
可最后呢，萧然还是美人在怀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啪！”景豫摔了手里的笔，整个人仰躺在椅子里。
事情并没有过去多久，他也没有在沈安面前表示出来的那么正常。每每想起那个人，那十几年时光，太阳穴就突突的跳个不停。
他有时候甚至希望自己是个女人，可以毫无心理压力的争取幸福，不开心了就撒泼打滚，遇到小三了甚至闹掰了还可以学电视剧里哭着喊：“这几年的情爱与时光，终究是错付了！”而不是像现在，任这些说不口的苦像丝茧一般，层层叠叠裹缚住自己，不得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