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死之前最后一声嚎叫被楚珣一掌摁回喉咙,剧毒的钢针像毒蛇的牙从那人喉头斜着刺入,左臂勒住对方的脑袋,扼制住最后生机。一阵窸窸窣窣的神经性肢体颤动之后,他扼住的人两腿彻底瘫软,死透了。
楚珣站起身,垂着两条胳膊,重重地抹一把脸,看着自己手掌心儿,心里直搓火。
血沫子,还有脑浆子,活活溅了他一头一脸,恶心透了。
他哑声骂了一句,爷们儿真不是来干这糙活儿的,老子明明是个技术工种,真够委屈的!
他两手往衬衫上狂抹几下,结果就是把乱七八糟东西又抹到自己胸前衣服上……
歪过头,斜眼瞪着子弹打过来的方向,楚珣顿了两秒钟,像是在向对方挑衅。
楚珣眼里浮出一丝笑,冷冷的,又是促狭的,这时候抬起右手,冲着远方的狙击枪瞄准镜,优雅地比了一枚中指:二爷操你。
崩我一脸,恶心巴拉的。
老子回去再咬你的。
……
第三章黑暗中的影子
就因为这么个小插曲,比原计划耽误了五六分钟。楚珣重新回到隔壁大楼的爆炸地点时,惊慌混乱的宾客已经逃离浓烟四起的现场,电梯停运,人群从各条通道拥挤着往楼下奔。
楚珣在某条楼梯拐角撞到吕诗诗。
俩人都极其狼狈,凌乱,满身狼藉。
吕诗诗惊魂未定,一抬头:“楚老板,你、你脸怎么啦?”
楚珣的眼镜镜片碎掉一块,眼镜歪架在鼻梁上,右脸肿起一片。这人本来皮肤就白,瘀伤呈现粉红色,泛出细碎血珠。
楚珣嘴角抽动,捂着脸:“房顶上掉东西,砸我了,砸的。”
吕诗诗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头顶盘好的长发半散不散的,从前额上坠下来闪着亮片的一大坨,挡着半张脸,这才露陷儿了,原来脑顶乌黑油亮的一坨全是续的假发。她的群摆被火星燎出几个洞,高跟鞋也跑没了。
吕诗诗原本这一副尊容羞于示人,这会儿乍一看楚珣那德性,满脸满身糊着脏痕,头发凌乱,土渣和着热汗,愁眉苦脸,狼狈不堪,活像刚让人打了一顿。她这心里立时就放下了,油然生出一种逃难路上同命相连感同身受的心情,惺惺相惜起来。
一伙人被浓烟追逐着,从顶楼往一层逃窜,乱跑。
吕诗诗裙摆太大,跑得慢,楚珣简直比她更慢,呼哧带喘,踉跄拌蒜,一路上却还很绅士地从身后帮她拎裙摆。俩人互相搭把手搀着,吕诗诗这不由得,对楚二公子更生出一片强烈的好感与爱慕。
眼看快跑到一层大厅,人群前拥后挤,吕诗诗被身旁人剐倒,一个前扑就跪在了地上。
楚珣在她身后不慎一脚踩到她裙子,脚下拌蒜,也给娘娘跪了。
吕诗诗前扑的姿势撅着臀部,楚珣这一跪,前边这女的再往后一拱,丰满的臀照着楚珣的脸就呼了上来……
“唔……”
楚珣连哼都没哼出来,就被硕大的黑影扑头盖脸罩上来。他挺直的鼻梁毫无反抗机会,被迫亲密接触了吕诗诗的臀缝儿……
我操……
唱美声和民歌的女的,身材一般都很丰满,前凸后翘,胸前自带一口风箱,后面还有个肥硕的大屁股。楚珣这怄得,有苦说不出,在心里骂娘,顺手抄起地上一根破木头棍子,照着眼眉前吕诗诗的臀部,重重抽了一棍子!
吕诗诗正要爬起来,香臀被打,捂住,惊诧地扭回头:“你,打我?”
楚珣扶了扶眼镜,伸手一指天花板,无辜地分辩道:“屋顶上,掉、掉下来一根儿……砸着你了……”
大楼外人山人海,围拢着警车,急救车,电台的采访车,各家电台记者举着话筒追逐衣衫狼狈的酒店客人。
拍卖会由几家知名大公司运作,事先在媒体上做足了宣传炒作,没想到出这样一场意外。现场并未死人,但是坐在前座竞拍的好几位重要客人,受了伤,砸伤,烧伤,烟火呛伤,用担架抬着出来。
侯一群长手长腿,逃得飞快,只是头脸身上被爆炸碎屑崩出几处小口子。
侯公子这时候站在一辆救护车前,燥郁地走来走去。他从护士手里夺过一只氧气罐,氧气管插到鼻子里,用力吸了几口,试图冲淡肺管儿里憋闷的一腔火气。
侯一群冲着电话里的人吼:“姥姥的,东西毁了,谁他妈想到屋顶上的灯能砸下来,烧坏了,都烧黑了烧成一块破铜烂铁了!”
“没事儿,老子没损失……损失的是英国人和高崎家,那两拨人正掐呢。”
“哼,反正货不是真的,烧了也好,真的还在老子手里,让那两帮人打去吧。”
侯一群锉着牙冷笑。
这笔买卖他赚不到中介了,但是货真价实的圆明园水法青铜龙首仍然留在他手里。主席台上被砸毁烧黑的龙首是一件极为逼真的赝品,一早就被从中掉了包,糊弄日本买主的。侯公子做走私文物起家,自诩为圈内大行家,这个行当坐吃国宝、无本万利,论买卖精明谁比得上他一根指头?
这回赝品被毁,英国人百口莫辩,日本人不依不饶,他侯公子只管从中渔利,才不在乎那两拨人掐架。这一尊龙首他干脆自己私藏留下,挂家里墙上,给你侯爷当个古董衣帽架,多么尊贵。
电话里的人结结巴巴,带着哭腔儿:“老板,我们这、这,也出事儿了,货、货……”
侯一群问:“你们出什么事儿?”
电话里的人说:“龙首丢了,就刚丢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们都盯着的,可是真找不见影儿了……老板,我们,怎么办……”
侯一群大惊失色,张着大嘴说不出话。
丢了……
丢了?!
他脸色由红转白,由白变青,直到彻底黑面,表情阴冷。
下属在电话里问:“老板,要不要报警?”
侯一群破口大骂:“报你妈了个逼的警!报警让所有人都知道挂拍那东西是假的,真的让老子弄丢了吗?!你们个废物。”
侯一群脑子可也不笨,真货转瞬之间不翼而飞,就是被盗了。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这是一出局,他在台前算计别人,有人也在背后算计他。
半小时前拍卖会场电光四射烟尘漫天,根本就不是意外,有人同时毁掉假龙首,盗走真龙首,顺便再把他阴一把,让他这个中间人到手的利润飞了,还跟着丢脸、坐蜡;而且还不能报警,不敢声张,结结实实吃了个闷亏。
侯一群气急败坏,茫然四顾,一眼瞅见停车场对面另一辆救护车旁边站的人。
吕诗诗披头散发,脸上妆都花了,顶着一对大熊猫眼儿,裙摆凌乱,勉强挺着胸脯维持风度,跟她的经纪人和助理诉苦。
霍欢欢也在不远处。她的礼服裙摆短,腿脚又灵,关键时候逃得特别快,早跑出来了。这会儿,霍欢欢和她助理正站在君悦饭店大楼门前,霍欢欢身披羽绒服,重新整理好发型,补妆,涂上红色唇膏,以冒出浓烟的顶楼为背景,摆拍各种姿势,准备第一时间往国内发图片。
最凄惨的就是楚二公子,孤零零被甩在路边。楚二少在皱巴的衬衫长裤外裹了一层毛毯,脸上带伤,鼻子里还塞着两粒棉花球,瑟缩地站在马路牙子上,接受两名警员的例行问询。这人本来就瘦骨伶仃一副小样儿,这么缩着,更显得弱质、狼狈。
侯一群遥遥地盯着楚珣,哼了一声,目光鄙夷,姓楚的显然也没捞着好,瞧那个衰样儿。他心里对楚珣有三分忌惮,嫌这人总是晃来晃去的碍眼,又有七分不屑,姓楚的也不过如此,仗着一张耐看的小白脸儿,靠脸吃饭,嘴巴又甜,特会来事儿,整天跟女人混在一处,左勾右抱,花花公子一个,其实没什么本事。
他眼光掠过楚珣时,心里偶然一动,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谁敢在背后算计侯爷,阴了老子。
侯爷捏死他。
侯一群往复扫了一圈儿,视线重又转回到楚珣身上,眯起眼睛,上下端详。那略显苍白的瘦脸,小细腰,一双长腿,长得确实不赖,很够味儿……侯公子轻笑,下意识舔舔嘴唇,觉得楚小二也挺有意思。
楚珣在街边吹了一会儿冷风,灰头土脸,两腿发软,最后是让警局的人开车送回下榻酒店。
他自己住在市中心不远的希尔顿,百十来年历史的老饭店,走廊幽静,转角墙上装饰着黄铜色的雕塑壁灯。
他一步跨进房门,毛毯从肩膀滑落,背靠着门,两腿发软,缓缓地弯下腰,双手捂脸,终于长吁出一口气。
真的很累。
楚珣蹲下去,坐到地毯上,两腿大敞,靠在门边呆坐了一会儿,身体四肢极度疲乏,疼痛。他强撑着站起来,连门廊和客厅大灯都没开,径直进了洗手间,打开墙上小灯,镜子里映出自己的脸。
他把鼻孔里带血的棉球扔掉,毛巾蘸着温水,洗了好几遍脸,到处闻一闻,仍然觉着自己手上身上一股子浓重的腥味儿,让人淋了一头狗血的愤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