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相抵那一刻,楚珣发觉他的二武从没像今天这样激烈。舌头一路长驱直入,抵上他喉咙口,噎住他未出口的话,让他粗重地喘,快要窒息。两人都愤愤不平,都太在乎对方,感情的列车突然失控,将要出轨,两人一齐扯住车头,奋力地往回拉。传武吻得心里愈发难受,有一种求而不得的委屈。楚珣觉着自己舌筋都缠得疼了。
贺老总叮嘱过出任务的规矩,搭档之间不能有感情纠葛,绝对有他的道理。感情因素极易使人出现判断上的失误、偏差,即便是霍传武这样内敛严肃的军人。
小霍同志方才是误会了楚珣。这人彻夜未眠,在酒店对面另一栋高楼楼顶,黑暗中默默守候,一动不动,周身拢着海风寒气。
他枪里没压子弹,用狙击枪的瞄准镜追逐楚珣的位置,十字准星在楚珣脸上徘徊。他眼瞅着楚珣整晚与霍欢欢腻在一起,笑容可掬,殷勤有加。颁奖晚会结束后紧接着是私人酒会,楚珣与霍欢欢坐在转角沙发里,谈得特投机。
从霍传武埋伏的角落,他只能看到那二人背脸,后脑勺靠在一起,那副场景极其亲昵,像一对调情的相好。而且从某个角度看过去,视线产生错觉,类似于拍电影时的借位原理,就好像霍欢欢贴服在楚珣怀里,与楚珣拥吻……
传武眼眶慢慢渍成红色,眼底浮出因为难过和失眠暴露的血丝。他有那么一瞬间冲动,在枪膛里压上一发子弹,崩了那女的后脑勺。
这倘若不是出任务,他真能下手崩了霍欢欢。
当初的林俊和小汤包他都忍了,哪怕心里曾经纠结过,楚珣的第一次很可能是跟林俊了……那毕竟是以前,俩人分开各过各的,都是男人,都有生理需要,你在外面拈花惹草管不住小老二,霍爷都不追究。如今两人在一起了,即便没有海誓山盟,他心里是把楚珣当老婆,你男人在这儿盯着你,你还敢那样?
小珣,你再敢那样,老子一定不饶你。
老子要是这回还能忍,就不是男人。
……
霍传武闭上眼,掩饰煎熬的欲望,眉头痛楚地拧着,忘情地吻他的人,力道像要把楚珣吞了,彻彻底底占有,成为他的一部分。
楚珣被这人吻得喘不上气,嘴唇快要磨出血,口腔里黏膜像火烧。
楚珣“唔”了一声,用力挣扎,呲出牙一咬。
霍传武:“嗯……”
传武嘴角让楚珣咬出了血。俩人黑眉白脸,怒不可遏地盯着,喘息。都深爱对方,都不能容忍心底留存的这份纯洁美好,被旁人玷污,或者禁不住考验。
领导都知道了,默许了,你爸爸知道,我妈妈也知道,我们两个天经地义板上钉钉,将来还能变了?
俩人在楼梯间里纠缠的片刻工夫,酒店内风云突变。
几名戴墨镜身着笔挺灰黑色西装的法国特工,搜查到这间酒店。
楚珣耳机里有人轻轻弹了一声。
楚珣忙应声:“小叮当?”
王欣欣在那边儿哼了一句:“喂,我这从酒会出来,找不见你们,你俩摸到哪去了?”
楚珣说:“我们在酒店楼上……就出来。”
王欣欣语气很屌,半开玩笑得:“我说您两位大爷,别他妈窝在楼上卿卿我我了,赶紧跑路,雷子进楼了!”
楚珣眉头绷紧:“撤,按原计划走,等我。”
要说法国特情机构这帮人,效率确实低下,平日精力都消费在度假、红酒和美女身上,关键时候跟不上趟,这一路紧赶慢赶,才追到戛纳。对方并不清楚楚珣他们在哪,一间间酒店例行检查,大海里捞针。
王欣欣戴着假发套子,贴了两撇小胡子,在法国特工眼皮底下步出鸡尾酒会,给楚珣通风报信。
楚珣和传武前一分钟还在互相啃,咬,掐架,这会儿脸色都沉下来,互相眼神示意:跑!
传武提着枪匣,大步流星。楚珣身形如电,西装贴体绷着,双腿跑起来带风。
特工从楼下往楼上逐层排查行迹可疑的中国人面孔,楚珣给传武一使颜色:从紧急通道楼梯下去。
消防通道平时没人走,每一层都有声控的照明开关。两人黑暗中潜行,脚步迅捷,如暗夜里两头大猫沿楼梯扶手滑行而过,脚上仿佛带一层肉垫,不发出一丝声音,不触发楼道内的照明。
他们不出声,对手蠢得偏要出声。
一名墨镜西装男子握着手枪,小心翼翼一步步往楼上走,每到一层,脚一跺,等着灯亮,然后持枪四面警戒,察看每一处墙角。
男子的皮鞋脚一磕,楼层顶灯洒下一片光辉。这人枪口一转,楚珣现身视野里。
对方持枪对准楚珣:“不许动。”
楚珣面无表情,摊开双手:“别走火,我不动。”
男子警觉地打量楚珣:“转过身去,举起手。”
“不必了。”楚珣微笑,眼神往上一撩,“当心你上面。”
男子迅速抬眼一看,眼球视线刚刚与头顶上方形成零度角的一瞬间,根本来不及反应。天花板通风隔板猛一掀开,一双黑裤长腿从天而降,悍然夹住这人脖颈!
楚珣同时出脚,一记精准飞踢,踢掉对方的枪,配合默契无声。
霍传武的一双腿肌肉结实,小腿动作骇人的凌厉,脚踝夹住对方脖子,干脆利落地一拧……
传武利落地跳下,将对手绵软的身体藏进楼道黑暗角落。
传武眼色一甩:上去。
楚珣蹬上楼梯扶手,双手抓住通风口边缘,腹肌用力,往上一撑。
传武在下面托住他的臀部。
楚珣心里还憋着火,屁股一拱:“别摸我。”
传武懒得废话,用力往上一托:“快上去。”
传武紧跟楚珣,双手挂住,臂膀和腰肌用力,身手矫健,双腿从通风口处消失。
酒店一侧楼上窗内晃过影子,一根结实的钢索甩上对面某处天台。两头矫健的大猫,各自拽住钢绳,下半身相贴,双腿用灵巧的姿势互相缠绕以维持平衡,声音掩盖在喧嚣的海潮声中,滑过夜空。带肉垫似的脚掌踏上天台,一前一后,飞檐走壁,玫瑰色晨雾中优雅地逃脱……
这天凌晨,三人小组将追踪的对手抛在身后,在约好的地点碰头,乘坐一车,驱车一路向南,顺利通过法意边界,有惊无险。
王欣欣又换一头假发,这次是黑色的波波头,捯饬得风骚,连楚珣都快要认不出这厮。
车子是楚珣昨天弄到的,霍欢欢让手下助理帮楚珣租到的车,还特意给他准备几套衣服和假发。霍欢欢也是出于对楚少爷一份心意,有意帮他。
王欣欣一条胳膊垂在车窗外,悠闲地吹风,敲着车厢:“珣儿,霍美人儿够义气,对你真不赖。”
楚珣在后座上翘着脚:“当然了,我跟欢欢,谁跟谁啊。”
王欣欣乐道:“呦,你跟她,谁跟谁啊?”
楚珣瞟了开车的某人一眼:“我跟她特铁。”
楚珣话音未落车子猛地一抖,突然平移换道然后加速,一匹狂奔的野马在乡间小路上飚驰。楚珣“啊”了一声,身子往后一仰,几乎滚下后座……
他们一路开至米兰,将王欣欣安全送达中国驻米兰领事馆。
王欣欣有明面的身份,是中方外派的外交人员,只要躲开法国特工追杀,进入他国的中领馆,又具有外交豁免权,领馆内部有专人接应,有更稳妥的办法将其安全送回国。
他们的车停在领馆对面的隐蔽处,目送王欣欣顶着滑稽的波波头,穿着黄色格子嬉皮装,迈上中领馆楼梯。
楚珣在话筒里声音低沉:“哥们儿,保重。”
王欣欣说:“你俩也保重,注意安全,回见。”
楚珣放任视线抛向远方,遥遥盯着对方背影。他看到王欣欣步入领馆大门的瞬间,回了一下头。王欣欣朝向楚珣他们隐藏的位置,很感激地笑了笑,悄悄地、迅速地,敬了一个军礼,瘦小的身形随即消失在大楼内……
楚珣眼眶一下子热了,心潮感慨。
他目力极好,隔着大街相望,甚至能读出王欣欣敬礼时嘴唇蠕动说出的唇语。
绝对忠诚。
小霍同志驾车,后视镜里端详楚珣的脸,神态永远那样平静,沉稳:“去哪。”
楚珣望着车窗外不断掠过的城市风物,斑驳着时光锈迹的古老的教堂,街边牵狗的情侣,半晌没有说话。
他强抑冲动的情绪,从后面缓缓伸出手,双手合拢,捧住传武的头。
手指摩挲着颅骨缝隙,一腔的埋怨,深情,全部缠在指腹螺纹里……
楚珣是情绪十分多变的人,容易被某种心思牵着,仿佛有千张面孔,让人捉摸不透,传武偶尔也无所适从,摸不透这人的臭脾气。
楚珣骨子里唯一不变的,就是这片真心。
历经波折最终平安送走王欣欣,让他精神上卸下一副重担,心情一下子软了。两人一道出生入死,风雨同归,每一次出任务相依为命,用自己的胸膛守护对方的后背,两人紧抱在一起吊着钢索穿越都市的繁华喧嚣……大风大浪都熬过了,眼前人就是将来后半辈子的情感依靠,有什么想不开的,昨晚瞎闹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