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工时李铭发现潘梓和许惊涛之间,又似乎有什么预谋似的传递着眼神,潘梓双手合十,许惊涛点头挥挥手。
汽车发动起来开出拍摄场地,李铭似乎是心照不宣地笑着问,“你们又商量好要捉弄谁了?”许惊涛淡淡地说,“你。”“我就知道,你们也把剧组的人都捉弄完一遍了,又要重头开始了。”过了路口的车辆监控点,李铭直接从副驾爬到后座,驾轻就熟地脱下拍戏时的长衣长裤,换回自己的衣服,初夏闷热的气温将他的肤色蒸得微微泛出肉红,后颈和额角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李铭将半长的头发在脑后扎成小尾巴,只套了件单薄的大领宽松针织衫和休闲中裤,露出锁骨边大片的皮肤。等他换装完毕,再爬回副驾驶的位置时,许惊涛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封情书,用两只手指随意地夹着,递到他面前。
李铭定睛细看,“什么呀这是?”“胖子给你的情书。”“情书?”李铭哈哈地笑了出来,接过信封,看完正面又仔细看了反面,并没有急着打开,却将它仔仔细细地夹在随身带着的剧本里收好,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这丫头。”语气中满是宠溺。
许惊涛一言不发地开车,路灯的明亮倒映在他的黑色瞳孔里,安静地反射出惨白的光斑。
54、
中午剧组午饭休息的时候,就没见到许惊涛,直到晚上收工时都没露一下脸,打他的手机也没有人接,李铭这才醒悟过来,感情这助理,是光明正大地翘班了。无奈大晚上的打电话给小丘,请他到剧组来接一下自己。小丘把李铭送到他家楼下时,还有些不放心地问,“明早需不需要来接?”李铭想了想说,“不用,有二少呢。”
许惊涛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半夜了,屋子里黑灯瞎火的,估摸着李铭也早就睡熟了。许惊涛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六个未接,从前一天中午到凌晨。许惊涛瘫在门后,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吃力地直起身,放下手机走进浴室。
淋浴的水花将他倔强的短发打湿,软趴趴地倒下,许惊涛用双手将额前的头发撸到脑后,水流顺着手指缝流淌下去,一点点冲洗掉一身的汗味、土味、还有血腥味。本来只是替以前的大哥去应付一场一对一的较量,两个帮派争一个场子,算是故交,都不想撕破脸,才想了这么个不伤和气的辙。说好了文打,分出胜负点到为止,谁知道被对方打中一拳之后,点着了不知哪来的无名怒火,下手也狠了些,对方也是个暴脾气,斗起狠来手底下也没轻重,于是就越来越杀红了眼,最后他们是被双方的人硬拉开的,那时候许惊涛脸上已经挂了彩,对方更惨,没来得及往回走几步就瘫软下去,直接被抬进了医院。
许惊涛洗完了澡,打开浴室门,出乎意料的,外面竟然灯火通明。李铭从沙发上站起身,穿着兔八哥的睡衣,却没有半丝睡意。许惊涛低着头,有种想缩回浴室躲起来的冲动,脚底下却像钉住了,挪也没处挪,动也不能动,只能听到李铭的脚步声,一声声由远及近,最后只剩一双粉色的拖鞋停在他的视野中。
“你的脸怎么了?”李铭的手掌落在许惊涛的耳侧,将他的脸向上抬起,看清他嘴角撕裂的血口和颧骨的淤青,微微皱起眉头,“你跟人打架了?”许惊涛别过头,挡开李铭的手,故作满不在乎地英雄样子,“以前跟着混的大哥,叫我去帮个忙而已,事先定了规矩,不会结仇的。”许惊涛说的是实话,却一阵阵莫名的心虚,连说话也不敢看李铭的眼睛,也不回房间,抬脚径自走到客厅,往沙发上一趴就闭上眼睛。不一会儿,拖鞋的声音又来到了身边,屁股上啪地被拍了一巴掌,许惊涛睁眼转回头,只见李铭拿着家用药箱在他身边坐下,取出酒精和云南白药,一边用棉签沾了医用酒精,一边平静地说,“起来上药。”许惊涛没动,慢吞吞地扭回头又闭上眼睛,“不上。”啪地一声,屁股上又是挨了一巴掌,许惊涛腾得翻身坐起来,还没来得及发作,先被李铭板着脸呵斥了一句,“上个药你磨叽个屁啊!”
许惊涛被这句话训得老老实实地愣住了,而李铭自己也下意识地愣了一下,才想起这话是跟谁学的,然后终于板不住脸笑了出来,用力掰着许惊涛倔强的下巴,一边用酒精棉给他的伤口附近消毒,一边似乎是得意着地说,“可算是报了仇了。”
处理了脸上的伤,又查看了身上的,李铭手下很轻,总要顾及着病人的感受,疼了痒了的,不敢下狠手。许惊涛的衣服被撩到了胸口,李铭低着头,专心地给他腹部的红紫瘀伤喷上云南白药,因为离得近了,似乎都能感受到他温柔的呼吸,均匀地洒在皮肤上,粘腻住一片润湿的水汽。深夜的屋里静谧无比,许惊涛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地越来越响,打鼓似的,而李铭却好像压根没有在意一般,只专心于自己手上的事。许惊涛有点不自在,囫囵地催促着,“快点。”
“现在想快点,打的时候干嘛还那么拼命?”李铭的话仍是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可是许惊涛听得出,他是有些生气了。“那个大哥,是我被老头子赶出门以后,第一个器重我提携我的人,”许惊涛心虚地夸大其词,试图将理由编得合情合理,“我们混江湖的,是讲义气的。”李铭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坐直身子看着他。许惊涛有些无措,不知道李铭在想什么,等了一会儿,默默放下卷起的衣服。
“你去打架,我不拦着。”考虑片刻,李铭忽然说,“但是如果有下次,你得带我一起去,我陪你打。”“兔子……?”李铭把拿出来的东西又都收回药箱里,起身拎起药箱,看也没看他一眼,“我不想再回到家看到一个遍体鳞伤的你。”
李铭将药箱放回书房的收纳柜上,转身时许惊涛已经跟在他身后,直挺挺地站着,李铭没有一丝波澜的脸色略微缓和了些,温和地问,“还想说什么?”许惊涛欲言又止地沉默了半晌,终于仿佛是下了决心地开口,“兔子,我看到你跟胖子关系那么好,就觉得憋屈。”许惊涛的声音很小,耷拉着一张脸,真的很委曲似的。李铭露出微笑,“你跟他关系也很好啊。”“胖子她喜欢你!”“她也喜欢你啊。”一来一去,许惊涛被噎得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憋得脸色一阵红一阵黑,李铭抚抚他的胳膊,笑着说,“很晚了,睡觉吧,明天可不许无故翘班了啊。”说着,从他身边穿过,向卧室走去,拖鞋在木地板上,发出轻微摩擦的声响。
“兔子!”忽然李铭被人从后面抱住,冲击力让他整个人往前冲了一下,却又被一双强壮的臂膀禁锢在原处,紧紧地像是被绳索绑缚。许惊涛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几乎是紧贴着鼓膜,显得格外凌厉,“你真的听不懂我的话吗?我在意的不是胖子,是你,是你啊!你难道不知道我喜欢你吗?你真的不知道吗?好,你不知道,我就告诉你,我喜欢你,我爱你,因为爱你所以你想要怎样我都可以答应你,因为爱你我可以眼看着你飞得越来越高离我越来越远,可是,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无所谓,不要装作看不到我对你的感情!”
“惊涛……”李铭挣扎了一下,没能挣开许惊涛的束缚,他的臂膀有力极了,将李铭困进怀里,任性地不肯松开。许惊涛把脸埋进李铭的颈窝,一动不动,直到李铭感觉到他的脖子上沾染了什么滚烫的液体,带给他灼热的疼痛,从皮肤上,顺着血管里流淌的血液,一直灼到心脏,李铭咬了咬下唇,抬起一只手握住许惊涛的手腕,“惊涛,我们早就说清了的,我不喜欢男人,这是没法改变的事实,你不该喜欢我,我也做不了你一辈子的伴侣,这样的感情对你太不公平了。”“说什么你不喜欢男人,难道你不喜欢我吗?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刚才为什么要生我的气?为什么要关心我?为什么要陪我打架?老头子让你劝我跟陆珊结婚,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许惊涛悲愤地大声吼道,语调都变得激烈,“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因为……”李铭停顿了一下,忽的感到那种灼热的痛,从心底翻涌上来,大概是在此情此境下不由自主地被感染,莫名就红了眼眶,“因为你是我的家人,惊涛,亲情和爱情,是不一样的。”“你撒谎!”许惊涛粗暴地打断李铭的话,急切地好像生怕他说出什么,“你从来就没对自己诚实过,你可以欺骗自己,骗得连自己都相信自己的谎言,可是如果你想用那些理由搪塞我,对不起办不到!”
许惊涛发泄完,顿时安静了下来,环绕李铭的手臂,因为激动而不住地颤抖,李铭抿着唇,原本被打断的话留在嘴里,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惊涛,我可以回答你我也爱你,也可以这样做你一辈子的伴侣,可是,这样对你我真的好吗?我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不是那么纯粹的,说到底,我只是个自私小人,只是当时我们是相互利用,所以我自私得心安理得,结婚这么多年,我从来也没有为你做过什么,你该看透这样的我啊。”鬓边的发丝遮盖了李铭的侧颜,许惊涛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略显沙哑的声音,轻柔而又耐心,“惊涛,我不是你该爱的人,你该去寻找一个真正爱你,愿意为你付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