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枫应景地送来一声冷笑。
孙云适也笑起来:“没想到我会走在你前面……不,走在你们所有人前面,不过这样也挺好,我最讨厌送别了,被你们送走还是很舒服的,风光大葬就得有熟人捧场才不尴尬么……我还梦到你给我献花了哈哈哈,白罂.粟呢,就和小寡妇上坟一样。”
星空夜色中,舒枫缓缓坐起了身,这是他的神情看起来困惑而糟糕,他的态度恶劣极了:“你在说什么鬼话?”
孙云适一看就乐了,哎呦呵,舒枫还会骂他,这梦还挺真实!
也是啊,舒枫怎么会给他献花呢?难不成这人还真有一颗温柔的少妇心么?
“去前线打仗的又不是你,你好端端地坐在大本营的指挥航舰上,你身边的亲卫能把你包起来,三大军团的调令也在你手上。”身旁的男人垂头看着他,眉眼间写满了亲昵的嫌恶,“而且你死了也别想我给你献花。”
“孙修绍,你别想在我之前死掉。”
*
孙云适醒了,然后他从医疗仓中爬出来,黏哒哒的营养液糊了他一脸。
咸鱼抹了把脸,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
室内的装潢由白色与浅绿色组成,采取了简约大方的风格,熟悉的标志和标配的模板设计——这里是医院没有错了。
而且还是单间病房,显示屏上的日期提示他已经连着昏睡了五天。
孙云适下意识去摸手腕,然而他的光脑早就被人卸了下来,衣服也换成了浸泡营养液的设备服,连脖子上的颈环也不见了。
身上也因为浸泡过医疗仓而黏黏糊糊的,咸鱼抓了抓后脑勺,先转去盥洗室把自己清理干净。
等到他换上新的病号服后,室内的显示屏通报有访客拜访,孙云适一看屏幕就看到了杨静静那张焦急的面孔。
孙云适打开了门。
小鹦鹉从门外扑进来,熟悉的嗓门熟悉的味道。
“老孙!你终于醒了噫呜呜呜!”
咸鱼稳稳地坐在病床上:“来,坐,你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伯母怎么样呢?”
“我和妈妈早就恢复好了,只有你睡了这么久。”杨静静擦了擦眼眶,她献宝一样拉开随身的登山包,“你的光脑坏掉被收走啦,我给你把寝室里那个标记了‘备份一’的包裹带来了。”
为了保险和便于跑路,孙云适的光脑和一切基础必须用具都有备份,备份总共有三分,分别放在寝室、安全屋和他的星舰上,寝室中的那一份小鹦鹉也是知道的。
孙云适带上光脑和颈环,然后开始娴熟地调试光脑——他的数据储备非常隐蔽,只有光脑一毁掉光脑二才会接收,而有些讯息他宁愿丢了也不愿意存储下来,而这些东西孙云适是全部硬生生背下来的。
不过因为各种原因,他手上这个光脑并不是军部最新款,而是去年的老款机。
老款就老款吧,这玩意儿在市面上可是民用最新款式……可惜他丢掉的光脑现在还没出现在还不供给民用呢——咦,等一等。
咸鱼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抬头看着小鹦鹉:“静静,你说我坏掉的那个光脑现在在哪儿?”
杨静静一愣:“被舒老师收走了,怎么了?”
孙咸鱼点点头:“哦,这样,被收走了就——嗯?”
咸鱼孙猛然醒悟:“嗯!”
被!收!走!了!
那可是四个月前最新供应的军工制造啊!市面上绝对不可能有的!制造图甚至算得上军事机密!黑市里也不一定能搞到的!这已经不是财产损失的小事了,最大的问题是——普通人,是绝对弄不到这东西的。
咸鱼的整个面部的表情在这一刻都扭曲起来,但这已经无所谓了,他的额头上大概已经刻入了深深的“违法乱纪”和“徇私枉法”,首先是精神力异常暴露,其次是随身携带违禁物品……
这就是报应吧?占用国家资源的后遗症?
舒怀谷有从军经历,他不可能认不出来,毕竟那光脑里头的标记都没磨损,崭新崭新的……
“老孙!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杨静静惊恐地看着像是漏了气一般的室友,“需要我叫医生吗?!”
孙云适双手在胸前交握:“没什么……我是不是要上法庭了?现在军方的专员是不是在门外等我?”
杨静静:“呃?”
“不用帮我请律师了,这官司赢不了,我要看看蹲几年,之后可能得强制服役……要不要跑路呢……”孙云适熟悉联邦法律和异常事务处理条例,他一边咬着指甲一边谋算着违法乱纪的事情,“最近戒严啊,不好走……不,北方星域的道路……嗯……西南那边也有一条路……”
“为什么你会想到这些啊?”小鹦鹉的一句话就打消了咸鱼的胡思乱想,“怎么会有人逮捕你?你也是受害者人质啊,而且和我还有妈妈一样,都是被匿名保护了的。”
“什么?”孙云适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他讶异地看着杨静静认真的脸,“等等等等,我和你们的处理是一样的?”
可是他的精神力泄露了啊!他很清楚自己身怀的精神力远胜过如今联邦中的一线精神力者,这怎么会一样?舒怀谷怎么说都是军人兼精神力者,除非他背叛联邦,否则他这个事儿是一定得上报的!
哦,他的光脑和那些小东西也被收走了,罪加一筹。
孙云适已经笑不出来了,他微微皱起双眉,敏锐地发现这事情不对劲:“静静,最近都发生了什么?你细细地和我说一遍。”
“就是、就是我们都得救了……舒老师说人质是三个,我和妈妈是直接被歹徒控制住威胁军方的,而你则被分开押在舰桥上,他派的人救了我和妈妈,而你是在舰桥上被救援的……”杨静静沉默了片刻,“他说救我和妈妈的那名专员牺牲了。”
杨静清楚地知道她是被谁救走的,但局势实在是太复杂了,舒怀谷的态度又很奇怪,像是要给她的室友打掩护一般,杨静不知道自己改怎么办,索性就一直装傻。
她抿了抿唇,凑到孙云适耳边蚊子一样低声道:“据说歹徒的星舰最后内部系统全部自毁,自爆也是被舒教授扼止的,不管是救人还是开逃生舱都是舒老师的指示……老孙,你的责任好像都被推干净了。”
舒怀谷在包庇他么?难不成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上报?!
孙云适一愣,他知道小鹦鹉不会骗他,而且这一次小鹦鹉的处理很聪明,他下意识夸了夸:“静静干得好,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都记得把自己摘出来,假如真的有人来探究我的资料,你有什么就说什么,首先保护自己。”
“其实前几天舒老师也不让我来探病,昨天开始才可以,今天你就直接苏醒,我接到消息就赶过来了。”杨静静一五一十道,“你现在躺在一医附属医院里,一医就在学校边上,所以我才能来的这么快。”
在不涉及隐私的范围内,病人的状态会时事发送到亲友的光脑上,而第一医科大学就在第一艺术大学边上,附属医院则紧跟着一医。
所以孙云适不过是洗个澡的功夫,杨静静就能跑过来。
孙云适把这其中的事情理清楚,随后轻轻叹了口气:“舒怀谷是不是人在军部?”
杨静静一愣:“咦?我不知道,不过这几天他帮我们挡下了军部所有的探查和问询。”
孙云适揉了揉额头:“我醒了他应该也知道……他肯定回来看我的,静静,你先回去,等我的消息。”
一切困惑的事情总会有一个答案,舒怀谷令人迷惑的举措必有目的,他就等着他亲自来谈判。
杨静静隐约也知道这其中涉及的事情她无能为力,她把登山包放在病床上,踌躇地起身:“那、那我就先走了……妈妈也康复了,她也想来看看你。”
孙云适笑了笑,送走了小鹦鹉:“没关系,明天吧。”
*
病房的门重新关上,孙云适迅速启动全新的光脑,此时他脑中充斥着阴谋论,从舒怀谷暗中背叛联邦到妄想用他的精神力牟利全都猜测了一圈,他快速又隐秘地激活了一条条自己曾埋下的退路。
假如事情真的走到了最糟糕的地步,他现在就可以逃出首都星,但……有这个必要吗?
不出孙云适所料,就在他刚把光脑设置完毕的那一刻,病房的门就打开了。
那张和舒枫一模一样的面孔出现在他的眼前。
果然,最高的探访权限在舒怀谷手中,他进入病房不需要病人的许可。
此时此刻孙云适的心情复杂极了,他先是微微蹙眉,随后脸上浮起一个礼貌的微笑:“教授,您来了啊。”
舒怀谷在门边站定,他穿着非常简单的黑色风衣,手中也只提着一个朴实无华的纸袋,而他的表情……
舒怀谷的表情太奇怪了,既像是怀念和惊喜又仿佛懊恼和悲伤,偏偏他又努力地想要微笑,这大约只有悲喜交加可以形容。
他直愣愣地看着孙云适,一语不发。
奇怪的感觉从孙云适心中浮起,那猜想再次突兀地划过了他的脑海,这就让孙云适笑不出来了:“……舒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