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要输得起……
李奕之很快抓住了朴恒玄的弱点,朴恒玄过于盲目自负,可能也是因为连胜四次的缘故,他自以为已经熟悉了李奕之的棋风,李奕之哪里有漏洞,哪里薄弱都一清二楚。
而李奕之正想利用这一点,制造薄弱之处,把朴恒玄拐进陷阱里。
李奕之自从开局以来就神情紧张,朴恒玄惯性的以为他真的紧张,料是谁也不能在连输的情况下放松下来,所以朴恒玄的备战状态并不是最理想的。
开局非常和平,朴恒玄执黑先行,一上来是个星小目开局,李奕之也是星小目,行至三十八手的时候,白棋已经布下陷阱,不过存有惯性思维的朴恒玄根本没有察觉出来,下到快要九十手,黑棋突然向左补回,显然朴恒玄这个时候意识到了什么,但是并不确定。
李奕之执白将黑棋打断,黑棋不得不展开治孤之路,到了一二十几手朴恒玄的黑棋仍然没有净活,情势开始紧张,这个时候朴恒玄完全意识到自己中套了。
这也是为什么陈璟说李奕之一定会赢,他敢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李奕之,不管是之前的还是现在的,李奕之的想法他很清楚。
陈松睿之所以想的那么开心,是在笑朴恒玄的自大,以为自己可以轻而易举的连胜三场拿下冠军,结果翻了船。
黑子一路打劫,到了一百四十手终于治孤成功。
双方继而进入了收官阶段,看似情势相差无几,但是黑棋在边角花费了太多时间,李奕之中服行棋隐约有大开大合之势,连走了几步妙手,让坐在一旁的叶然差点叫好出声。
朴恒玄在中服顽强的打劫,试图扭转局势,用尽最后一枚劫材,终究败给了李奕之,输掉了三目半。
从中盘开始,李奕之的绝地反击相当漂亮干脆,而且中服是他最拿手的,是李奕之的天下,走棋就更加干脆利落,丝毫不会拖泥带水。
比赛一结束,双方握了手,朴恒玄并没有多说什么,看得出来,他输了棋觉得很不甘心。
走出会场的时候外面堆了不少记者,其实这些记者是等着采访朴恒玄的,都以为他会连赢三场,轻松拿下对抗赛,记者已经准备好了问题,比如问一下朴恒玄轻松得冠的心得,感想,师父对他的帮助大不大,等等。
然后他们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场结局,能来会场采访的记者都是有些专业知识的,很多都是铁杆的围棋迷,怎么也懂得一些常识。
李奕之的反击不能让人不喝彩,不仅赢了,还赢得如此漂亮,记者们的说辞立马就要变了。
会场大门打开,对在外面的记者有一部分改为去采访李奕之。
“李先生现在心情如何?”
“李先生这一局赢得如此漂亮,是不是之前保留了实力?”
“请问李九段为什么没有陪同李先生一起来南京赴赛,相比之下,看起来朴镐劲九段对弟子更加关注一点是么?”
虽然朴恒玄也有记者包围,但是显得冷清很多,毕竟他这盘输了。
李奕之很久都没有体验过被记者包围的感觉,他上辈子经常被记者围追堵截,可以说面对镜头的虚荣心已经被磨平了,但是这一次,李奕之竟然觉得无比的畅快。
赢棋当然是一件欢心的事情,尤其现在的李奕之,并不是被逼去下棋,去赢棋,去光大门楣,这种喜悦就更加畅快。
李奕之面对着媒体,忽然想到上一辈子初露头角的时候对着媒体的话,他竟然想也没想就说了相同的一句——
“还有两场比赛,专心下棋,其他还不考虑,一切等比赛之后再想。”
李奕之这种态度被媒体报导的神乎其神,好像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一样,正好符合了绝大多数人心目中的棋手形象。
赢了棋,或许最高兴的不是李奕之,而是陈璟。
陈璟看着屏幕里李奕之每走一步,几乎屏住呼吸,在最后定论的时候,一直攥着的双手才缓缓松开,长舒了一口气。
陈松睿打趣他说:“怎么好像比你自己比赛还紧张?”
陈璟并没有理他的调侃,只是说道:“我出去一趟。”
说完了急匆匆的迈步出了办公室,往楼下去。
李奕之被记者包围的时候,陈璟就从顶楼下来了,他没坐电梯,从旁边楼道里往下走,楼道里很暗,也没有人,他双手插着西服裤子的兜,不急不缓的往下走。
陈璟似乎在考虑他和李奕之见面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李奕之还记不记得十年之前的那个毛头小子,现在他自己想想,也觉得之前太可笑了,一个不知道忧愁的太子爷,翘家学棋,真是太荒唐不过了。
只是这些都是陈璟最值得回忆的时光,他一直不曾忘记过,不论在哪里,陈璟都会带着从四合院里拿来的玻璃围棋,这十年来,陈璟天南海北的跑生意,玻璃围棋也跟着他,几乎跑遍了全国各地。
玻璃不禁摔,碎了的子儿不少,但是陈璟仍然小心的把它们收好,带在身边,这就是他的寄托。
学棋本身时间枯燥而辛苦的事情,一边工作一边学棋,就更加不容易,陈璟曾经想过,自己这般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服个软儿,放弃掉自己不切合实际的梦想算了,专心接手家业,在各大媒体前出镜,这不是很好么……
陈璟想过放弃,却不甘心,会经常想起和李奕之一起下棋的日子。
他走的很慢,李奕之那边因为有记者堵着,所以下来也很慢。
陈璟从顶楼走到八楼的时候,头都有点转晕了,他站在楼道里没有出来,一出楼道就是李奕之的房间。
李奕之是坐电梯下来的,记者非常“热情”,硬要抓着李奕之说感言,而且非要让李奕之承认,自己的师父没有跟着自己来南京,是对自己的不重视,没有朴镐劲对自己的徒弟重视。
李奕之好不容易脱身,坐电梯下楼来,出了电梯一直往里走到头才是自己的房间。
李奕之从兜里套了房卡,叶然没有和他一起回来,听说莫崇远从上海回来了,比赛之后叶然美颠颠就跑掉了,因为李奕之不小心看到之前不该看的,所以已经知道他们的关系,也就没有多说。
快到晚饭点儿了,李奕之想着叶然肯定不会回来和自己吃饭,刚刚比赛结束,他面上虽然还是云淡风轻的,但是心里有些亢奋,心跳的很快,虽然不是最终的冠军,但是这种兴奋是他上辈子永远感觉不到的,发自内心的。
李奕之拿着房卡的手都有点抖。
他走到房门前,开了门走进去,正准备关门。
忽然听见楼道的大门响了一声,一个人走出来,就站在门口便不动了。
“师父。”
李奕之握着门把,保持着要关门的动作,下意识的抬头看过去,不到五步的地方,一个男人站在那里。
男人穿着西服,一手插着西服裤子的兜,一手自然下垂,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似乎就像他们上辈子第一次见面一样,什么都没有变,板着脸,那么淡然。
李奕之看着他都忘了说话,他觉得自己现在这个表情一定特别傻,而且还有些呆,喉头滚动了一下,似乎有些艰涩。
李奕之没想到,十年了,这个人还认识自己……
陈璟说了一声之后就没再开口,俩人对视要有五六秒之长,李奕之才恍然回过神,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有点欣喜,有点震惊,还有些复杂。
陈璟当然不知道他的上辈子,他是唯一能赢过李奕之的人,十年之前李奕之眼睛看不到,十年之后李奕之的眼睛能看到了,再次看到他,这种震撼自然不可比拟。
李奕之终于晃过神来,微微扯起嘴角笑了一下。
因为正是吃饭的时间,陈璟就提出来给李奕之庆功,陈璟从小生在南京,就带着李奕之下了楼,在车库取车,由陈璟开着车出去找比较不错的地方。
一路上俩人都没怎么说话,李奕之忽然笑着说道:“我以为你都不认识我了呢。”
“不会。”
陈璟很快就回答了一句,连一秒钟都没顿。
虽然只有两个字,但是李奕之竟莫名的有些高兴,可能因为陈璟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吧,而且是比较交心的朋友。
当年俩人还住在四合院的时候,李奕之总是被上辈子困扰,走不出怪圈儿,尽管陈璟也不爱说话,但是正因为陈璟的存在,李奕之的性格开朗了很多,也被潜移默化的开导了很多。
开车不到二十分钟,陈璟就停了车,据说是个不太大的馆子,但是很有名气,附近没有停车的地方,所以只能先下车,俩人就改为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