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尽染转身过来,林芳年立马板起脸来,吹胡子瞪眼道:“为父是没教你何为‘虚怀若谷,质真若渝’吗?张口闭口庸医,就你厉害?人家那也是修行三十载的蓬莱州名手!”
“可拉倒吧!”林尽染说道,“让病人喝药几个月不见好,不是庸医是什么?”
“跪下!”
林尽染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但还是乖乖跪下,等训。
林芳年:“背《寡人心经》给为父听。”
???
他跋山涉水的回来,满脑子都是父亲的安危,可父亲倒好,一上来就是背那该死的心经!
林芳年眼睛一瞪,已经要抽人了:“在外玩野了是吗,把《寡人心经》忘得干干净净了?”
林尽染岂敢啊!
急忙从第一个字开始,挥挥洒洒的一万字,背的他痛心疾首,念的他呕心沥血。
林芳年一个字一个字的听着,终于如释重负的点点头。
林尽染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
林芳年:“很好,一字不差。”
当然不差了,从七岁就开始背,错一个字十下藤条呢!
林尽染不忍回忆。
林芳年表情肃穆,语气凝重道:“今晚掌灯时分,到祖宗祠堂等为父。”
作者有话说:
林芳年:今晚八点,到祖宗祠堂领取金手指。
第16章 天听
月朗星稀,冬风瑟瑟。
林尽染推开祠堂的门,见殿中无人,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反手关门。
再回头,林芳年的身影从黑暗中露出来,吓得全无防备的林尽染浑身一哆嗦:“爹,这么早啊?”
“跟为父过来。”
林尽染看林芳年短短三个时辰就能下地走路了,气色也不错,心中既欢喜又自满。
不愧是我!
林芳年:“跪下给祖宗磕头,上香。”
林尽染取了三炷香点上,再跪到蒲团上磕头。
林芳年穿了身深色的华袍,上绣金丝菊花,雍容华贵,端正大气。
林芳年君子端方,墨守成规,对衣着形象要求很严格,平时都打扮的板板正正,而这件衣服较为特殊,只有在重要场合才穿。
林尽染心里泛起嘀咕,不用预感也知道,这是有非同寻常的大事要发生啊!
“爹,您身子好些了?”林尽染决定说些话来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嗯。”林芳年道,“我儿医术精湛,四海扬名,离镜之幸。”
林尽染当场如遭五雷轰顶!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爹,您,您夸我呢?”林尽染的表情要多惊悚有多可怖。
拜天机谷所赐,他爹就是教科书版“阴天下雨打孩子”的严父,他采用的是打击式教育,声称儿子顽劣,必须挫其锐气,哪回见面不是吹胡子瞪眼?稍有不慎就劈头盖脸一通臭骂!每次他得意一回,他爹都要以“就你厉害?”为开篇,再以“你看看人家明烛,你再看看你”为收尾。
从小到大别说夸他了,不拿藤条抽他,他林尽染都要烧高香了。
有时候林尽染真的很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
林芳年:“你生性顽劣,若像你娘那样宠着你惯着你,你不更无法无天了?再把天戳个窟窿!”
林尽染笑道:“我知道,父亲对我严苛以待,是为我好。”
林芳年看他这么懂事,心里倍感敷贴,语气也温和了不少:“你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像谢明烛那样沉稳一点,为父就放心了。”
林尽染小声嘀咕:“他那是闷葫芦。”
林芳年双手负后,出神的说道:“以后少在外头闯祸,凡事要三思而行。”
这话在林尽染听来不免戳心:“爹,您是在责怪我幽山之行……鲁莽冲动吗?”
林芳年目光一厉,猛地回头看他:“若你什么都没做就跑了,看为父不打断你的腿!”
林尽染心头一喜:“您觉得我没做错?”
“除魔卫道是你应尽的本分!”林芳年情绪波动,牵扯到内府患处,激烈的呛咳起来。
林尽染忙过去搀扶,给他顺气。
林芳年咳的脸都红了:“你捣毁魔窟,何错之有?况且为父此番被影阁暗算也跟你无关,不是受你牵连!黄口小儿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去跪好了。”
林尽染哦一声,重新跪下,却没忍住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林芳年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底一片澄澈清明:“对于影阁来说,离镜是它的天敌,多少年视离镜为眼中钉肉中刺。”
“啊?”林尽染没听懂,“爹,您快给我说说,咱们哪里让影阁如此恐惧?”
“这个“为什么”,你以后就知道了。”林芳年走到林尽染身旁跪下,面朝祖宗牌位磕了三个响头。
林尽染稀里糊涂的,也不敢多话。
林芳年嗓音沉重,掷地有声:“天道承运,我儿林尽染为宗室独嗣,天命所属,愿列祖列宗英魂护佑他平安顺遂,离镜昌荣。”
林芳年郑重的叩首,再叩首。
“尽染,背《寡人心经》。”
林尽染吓了一跳:“现在?”
“背!”
“是。”林尽染急忙从头开始背诵那该死的心经。
林芳年起身绕到他背面,林尽染有点紧张,就听严父劈头盖脸的喝道:“专心一点!”
要命了。
林尽染简直欲哭无泪。
忽然背心一沉,是林芳年的掌心拍在了他脊背上,像长辈爱抚孩子那样轻轻的搭着。
林尽染正恍惚,突然,贴在他背心上的手掌骤然发力!
澎湃的真元如怒海狂澜,强行冲过狭窄的奇经八脉,林尽染几乎感觉到自己灵脉寸断,内府爆裂!
“爹?”林尽染难以置信,千刀万剐般的疼痛让他浑身都汗湿了,偏偏如此遭罪的时候,他却未能如愿以偿的晕死过去,非但不晕,反而异常清醒。
这简直是折磨!
更要命的是,林尽染自己的说话声被淹没了。
他耳边突如其来响起了很多种声音,且越来越多越来越乱,那种感觉异常恐怖,仿佛有成千上万人同时贴在你耳边,跟你耳语。
有的是轻声软语,有的是歇斯底里,有的是绝望痛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太吵了,真的太吵了!
那一瞬间,林尽染觉得自己聋了才是解脱!
“不许停,接着背!”林芳年的声音如一口金钟,砸在林尽染心口上,震天动地。
林尽染本能背诵心经,那些足以叫他气血逆流走火入魔自爆而死的声音渐渐远去,他终于脱力,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房门被人从外推开,素练红着眼圈冲到林尽染身边,忍了好久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往下落:“他还这么小,你就将“天听”传给他,你是真不怕儿子有个好歹!”
林芳年明明也心疼的够呛,却还是板着脸说道:“能怎么办?我就这一个儿子,不给他给谁?”
素练都懂,却又不知道该埋怨谁:“他才十五岁。”
“天听是上古遗宝,是离镜的命脉所在,林家人必须誓死守护天听。”林芳年焦灼的闭上眼,“这两年,影阁越发狗急跳墙了,此次埋伏,我可以死里逃生,那下次呢,下下次呢?天听放在我身上,早就不安全了。”
素练:“可你给染儿,他不就危险了吗?”
“我不给他,他就能安全了?”林芳年苦笑道,“谁让他是我林芳年的儿子,谁让他是离镜的少主?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份责任,他必须担!”
林芳年轻叹口气,走去安抚妻子:“你我都健在,影阁就算要天听也是找咱俩要,还轮不到尽染呢!”
*
林尽染一睡就是七天七夜。
醒来的时候头昏脑涨,恨不得再睡七天七夜。
灵芝把粥热了又热:“公子,吃点东西吧!”
林尽染没胃口,赏给灵芝之后,自己打着哈欠沐浴更衣。
“七天了?”林尽染听到确切数字的时候委实吓了一跳,“谢容与和柳暗花是不是都走了?”
灵芝:“都没走!公子突然昏睡不醒,他们都担心着呢!”
林尽染鬼使神差的问:“包括谢容与?”
灵芝:“那是当然。”
闷葫芦也会关心人呀?
林尽染寻思着,把头沉入池底,又玩了半个时辰的温泉才上岸。
穿衣服的时候林尽染吩咐道:“你去看看我爹有空没有。”
“好嘞。”灵芝风风火火的走了。
林尽染等啊等啊,没等来灵芝,等来了谢明烛和柳暗花。
“突发疾病,招待不周。”林尽染装模作样的假客气,人却在院中的秋千上荡啊荡,屁股都没抬一下。
早知他死德性的柳暗花笑盈盈的围过去:“气色确实不好,人家都是出门在外水土不服,你倒好,回家病倒,真是一朵奇葩!”
林尽染自嘲道:“厉害吧?”
柳暗花哼了哼:“这有什么好得意的,看你昏迷不醒,我都酝酿好给你哭丧了。”
林尽染瞥他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让你见识见识人家的巧嘴儿。”柳暗花抿唇浅笑,一甩披帛,有模有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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