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确实是令人恶心,因为这些覆盆子是在太过密集了, 它们之间甚至没有一点空隙,将绿叶都挡住了。
远远望过去, 果子们像是组成了一个整体, 它们拥挤成一团, 表皮疙里疙瘩,颜色鲜红,宛如一大块生长着密密麻麻的红色肉瘤的猪肉挂在前方。
又或者,像是上面布满了凹凸不平的什么血管经络的肿瘤,在阳光下泛着粘稠的光。
周围有很多覆盆子树,这种诡异的红色肉瘤一样的浆果集合体到处都在挂着,每棵灌木上都挂了两三个类似的肉瘤。
身在其中,就像是身处于什么异性生物培育基地。而这些肉瘤,就是它们恶心粘腻的培养基。
怎么可能有植物生长的那么茂盛啊!怎么可能有这么多浆果结在一颗树上,还怎么恶心!
威尔脸色大变,他看见这个让人几乎失去理智的恐怖东西。
他感觉自己的胃一阵阵泛酸恶心,而这时一阵风吹过,空气中则开始弥漫着一股浓郁迷人的浆果香味,这香味过于香了,香的有点作呕。
白颈乌鸦受惊似的扇了扇翅膀,从口袋里跳出来,张开翅膀飞到了高处。
老神甫呵呵笑道:“它们可能确实长得有点茂盛,但是看多了会觉得这样也挺好。”
不,这一点也不好……威尔开始腿软,他本来就很胆小,害怕鬼之类的东西,更何况现在比闹鬼更诡异了。
老神甫摘下了一颗覆盆子,那颗暗红色的覆盆子有半个拳头大,看起来像个小型肉瘤,向他们走来,“要尝尝吗?非常甜。”
威尔的腿越来越软,开始害怕地忍不住的想后退逃跑或者一屁股坐下去。
但是就在他准备移动的时候,加西亚和德斯不动声色地同时向前了一步,从后面撑住了他。
威尔哆嗦了一下,被迫的站直了。
他俩年纪都比他大,个子也高,威尔感觉像是被两堵墙拍了一下,总算不像个软脚虾一样了。
“别哆嗦。”德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
蒂芙尼上前一步,露出了微笑。她不常笑,但是一笑起来就显得格外真诚。
她接过那个巨大的覆盆子,特别自然地露出了很惊讶又带了点好奇的表情,皱起鼻子挑眉毛:“天哪,这确实有点过大了……克里斯神甫,您确定它能吃吗?不过感觉确实它应该是美味的……”
她有点犹疑,又有点惊奇,短短一分多钟内展现出了顺滑且复杂的情绪变化。
威尔叹为观止。
蒂芙尼转身,克里斯神甫也看着他们:“你们也尝尝吧 ”
艾玛从后面掐了威尔一下。
威尔一个激灵:“当然。”
……
“我真不懂,你们疯了吗?!这里明显就很有问题,我们居然就将那些覆盆子全吃掉了!瘤子一样。”威尔在教堂的地下室里压低了声音低喊。
他们现在聚集在一个房间里,为了避免引人注意,连蜡烛都没点,活像是几个世纪前密谋反对国王,掀起政变的的傻鸟异教徒,在一片黑暗的小房间里,凑成一团嘀嘀咕咕鬼鬼祟祟,心惊肉跳。
“吃了死不的。”蒂芙尼说,“我们之前商量好了。”
“……商量?等等,你们什么时候说过这件事,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你和长腿骑士住一间房的时候。”艾玛比了个小声的手势,“我们不知道他能不能信任,就没通知你。”
那天晚上,像威尔这样居然能睡着的其实是少数,德斯和加西亚拿着手机输入,再交流给对方看。手机蓝光照在脸上,他俩像是偷玩手机的初中生,在手机上疯狂打字。
【德斯】:这个地方绝对有问题,我们要小心。
【加西亚】:为什么这么说,我感觉这里挺正常的,人们很热情很善良。
【德斯】:这就是最大的不正常。反常是最危险的,在一个被困了这么多年的小镇里人们积极阳光快乐向上团结,一切美好品质的词汇都能在这里展现,还有比这更反常的吗?而且,我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按照我的经验,让我说一句残忍的话,对于一个被困住一百多年的小镇来说,他们生存下了才是反常的,毁灭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加西亚】:……那现在怎么办?
【德斯】:保持现状,保护自己,等人来救我们。他们应该已经发现这件事了。现在,去和隔壁商量一下。
他俩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溜进了走廊,为了防止惊动别人,他俩没敲门。
加西亚蹑手蹑脚的打开隔壁的门,一对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
加西亚、德斯:“……!”
“总之,我们那天晚上商量过了。不管发现什么都先不要声张,我们不能和克里斯神甫以及小镇上的人发生任何冲突。”蒂芙尼将一根压在嘴唇上。
她将一只手按在威尔肩膀上:“你是我们之中能感觉到最多东西的人,但是发现了什么都不要声张,保持警惕就好,更重要的是,别害怕,我们都和你在一起。”
“我尽量……”威尔干咽了一下。
他回到房间,心虚地想对方回不回注意到他们的密谋,或者是注意到他刚刚好像在谋划什么,但是维克多根本没理他。
维克多坐在床边,安静地擦着剑,压根没有抬起眼睛看威尔一眼。
威尔悄悄松了一口气。
这位新一任的节制骑士的身上总是带着某种苦行克己的古代修士一样大气质。
身处陋室困境,他也只是轻轻的擦着那把阔剑,规律的约束自己,不为外物所动,脊背永远挺得笔直,像一株瘦削的白桦树。
他沉默、忍耐、高效,或许是因为他出身西大陆那个最北境的西里尔共和国的原因,那里的天气苦寒而严酷,让人想到无穷无尽的雪原,冰雪覆盖在那片广阔的土地上,寒风呼啸,天空铁灰。
维克多擦完剑,重新将它装进大提琴盒里,然后将大提琴的琴盒横放在膝盖上,转过来用那双与西里尔铁灰色的天空同色的眼眸看着威尔:“我今晚会接着盯着你。”
威尔不自觉地坐直了一点,“还是不用了吧,我不睡觉了,我不敢睡。”
维克多若有所思地盯了他一会,他那双眼睛的样子让威尔想起了他妈妈养过的一只罕见的灰眼猎犬,然后维克多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威尔不知道他明白了什么,但是他也不敢问。
维克多说完这句话就不再说话了,他靠在墙上,开始闭着眼睛休息。
威尔不敢睡觉,就开始忍不住琢磨,老师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们啊……
小镇和外面的通路应该就是在起雾的日子,位于雾气里的某个地方。
繁荣女神死在了千年前,但是这个小镇与祂相关……
小镇在一百多年前陷入这里,一百多年前……
一百多年前还有什么?威尔的耳边好像响起了喃喃的低语:“罪源于人,罪源于祂,祂为原罪。”
“祂为原罪……”
威尔的额头开始出现细密的汗珠,他开始不自觉的发抖。
好像有一个个想法在他的脑子里浮现,可是他联系不起来,他的脑子好乱,从森林中唱歌的女人与白鹿、到那座梦里的雄城、再到迷雾中的小镇,那个自杀的男孩笑着拉起他的手:
你听,祂来了……
“来了。”塞勒斯说。
他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他和卡帕尔蒂终于定位到了那个入口。
那是一个几乎隐形的空间节点,就连罗根地狱之犬都钻不进去的那种。他们用了很多办法想打开那个通道。
最后还是塞勒斯想了个办法,既然它会定期打开,那也就是说它的入口出现只是时间问题。
加速时间是不可能的,他们他们可以尝试用魔法阵蒙蔽它。女巫们能够让自己在衰老和年轻之间切换,这就是蒙蔽时间的魔法。
随着他话音落下,空气中开始弥漫开淡淡的白色雾气。
雾气越远越浓,而最浓郁的地方,就是威尔他们误入的范围。
“不过再进去之前……”塞勒斯转过头,“那边的那位不知道是先生还是女士的家伙,您看够了吗?”
他和卡帕尔蒂很早就发现了有人在监视着他们,但是他们着急找那几个孩子,就当没看到,现在总算到了对方坐不住的时候了。
浓浓的雾气已经将这片路边的树林包围了起来,能见度变得很低。
在他们的右侧,走出来一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又高又壮,胳膊像一般人的大腿一样粗,留着络腮胡子,他其实长相还算端正,但是一双眼睛眯缝起来,看着很不正派。
他咧开嘴,“白塔的卡帕尔蒂,不知道你的尖叫声会不会比兰巴尔那些两脚羊更动听。”
这张脸塞勒斯是在通缉令上见过的:“天箭座,前雇佣兵,红标通缉犯博尔格提,这是我见过的第三个黑色黎明的代号成员了。”
卡帕尔蒂淡淡的说:“我以前一个也没见过。”
然后,他俩同时向着左右两边闪去。
他俩身后出现了又一个天箭座,双手扛着双斧,朝着两个原本的地方砍去,斧尖闪着寒光,而厚重的斧身上则镌刻着影影约约闪烁的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