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鹿鸣的脸色白了几分,他叹了口气。
“对不起。”沈鹿鸣道了歉,刚刚那几分钟的安静,已经足够沈鹿鸣把生理泪水憋了回去,还够他想了想自己的行为是不是过激了。
是有点儿过激。
毕竟湛林什么都不知道。
“你怎么了?”湛林有些无措。
看着湛林自责而又茫然的表情,沈鹿鸣身上刚刚褪下去一点儿的痛意再度来袭,他咬牙忍住。
“我不是说过,我不喜欢在办公室和你……”沈鹿鸣没说完。
“对不起,”湛林立马道歉,现在想起来,刚刚实在是他有点儿上头。
“我以为我们现在熟了……”湛林第一次说话底气不足。
“是我的问题,你别生气。”湛林再次道歉,眉头自责地狠狠拧在一起。
还是让秦二滚吧。
“不是,”沈鹿鸣皱了皱眉,出了汗的手心捏着衣角。
“是我的问题,是我不能……接受在办公室里,我对这里,ptsd。”
沈鹿鸣被自己的心跳声震得疼。
怎么会是湛林的问题呢,分明就是你自己的问题。
“算了,说来话长了。”沈鹿鸣强撑着想要结束这个话题,可越是想装作若无其事,越是……
沈鹿忍了许久的眼泪从眼角滑下来,滴在了湛林的心尖上,仿佛用眼睛就能感受到那滴不轻不重、带着独特温度的眼泪。
“不哭,”湛林想上前一步却没敢真的行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看见沈鹿鸣哭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抓着,很难受。
“我们今天有很多时间。”湛林回答上面那句“说来话长”。
沈鹿鸣的眼睛里还闪着泪,但眼神里却多了几分惊讶和……惶恐,
湛林这个人到底懂不懂人情世故,怎么会在别人说了“说来话长”后接“今天有很多时间”这种较真儿的话呢。
但这都不重要了。
湛林从来没有忽视过沈鹿鸣的任何一句话、任何一个表情。
所以沈鹿鸣今天非要暴露在阳光底下不可,即使被灼伤、被烧成灰,他也会迫不及待地展示他的伤口,算是送给他自己27岁的礼物。
哪怕只有一瞬间的温暖也是值得的。
“我能坐下说吗?”沈鹿鸣深吸了几口气。
“嗯。”湛林点头抬手,看上去有些紧张。二人坐在了会客沙发上,中间隔着很大一段距离。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应该不算是什么大事儿,”他试着说出来。
“就是,我还在上小学的时候,那时候还没有这个词儿,现在应该叫——”
“校园欺凌。”沈鹿鸣尽可能说得云淡风轻,可眼睛还是忍不住眨了好几下。
第48章
湛林没有说话,只是眉头又皱得紧了些。
他隐约想起来自己在国外亲眼看见的那些校园欺凌的场面,他厌恶有一方是被强迫的暴力行为,甚至不愿意接近。
“可能也是小孩子不懂事儿,”沈鹿鸣习惯性地替别人找借口,“他是教导主任的儿子,人缘很好,他带头孤立我、扔我的东西、打我骂我。”沈鹿鸣不在意的语气是硬装出来的,任谁听了都会心疼。
“他为什么这么对你?”湛林问他,
听见这话,沈鹿鸣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他记得,当时也有人问过他这句话。
“他为什么只欺负你不欺负别人?”老妈把烟灰往桌子上弹了弹。
“他说我,说我,没有爸爸……”小沈鹿鸣眼睛红红的,眼看着眼泪又要落下来,让人心疼。
“你没爸爸怪我吗!怪我吗!”老妈突然站起来狠狠推了一把小沈鹿鸣,他摔在地上,被吓得大哭起来。
“闭嘴小崽子!”老妈大声吼他,“要不是你我早走了!会在这儿被人指指点点吗!现在怨起我来了,你就和你那个遭天谴的爹一样,活该被打死!”老妈此时像一个疯子,小沈鹿鸣捂住嘴,眼里满是惊恐。
“死了才好!都死了才好!”老妈开始疯狂地砸东西,小沈鹿鸣就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老妈摔门而去,留下小沈鹿鸣一个人在一片狼藉的客厅里,他还是没敢动,在原地坐到天黑,小手还捂着嘴。
之后他就再没有跟老妈说过这件事,尽管身上经常青青紫紫的。
“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没人管,还没有爸爸。”沈鹿鸣对湛林说。
“一开始我还会还手,可是他们人多,我打不过,还会被打得更疼,后来我就不还手了,想着毕业了,上了初中就好了。”沈鹿鸣嘴唇颤了颤,喉咙不觉哽住了。
他以为太久了,就可以忘了那段经历,可被人按在教学楼后面扇耳光、被一脚踹下楼梯、走在操场被足球砸中脑袋、在垃圾桶里翻找作业本和笔……
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夜夜出现在他的噩梦里,刻进了骨头里,一辈子也不可能忘记,是他自己不敢回忆。
“可是我运气太不好了,他初中还是跟我在一个学校。”沈鹿鸣勉强扯着嘴角笑了笑,再不笑眼泪就要溢出眼眶了。
“他知道我不还手,也不敢吭声,就变本加厉,我当时,很害怕。”沈鹿鸣的声音已经隐隐带上哭腔,却还是在极力忍着。
被堵在男厕所逼着下跪、作业被扔水里被老师赶出教室、被烟头烫出伤疤……
这些沈鹿鸣都得忍着。
他没有地方去说,更不能给自己再找麻烦。
生活已经够艰难的了。
“你是不是想问,这和办公室有什么关系?”沈鹿鸣看着湛林,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
“我上初一的时候,有一个音乐老师,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老师,结了婚有了孩子,他很多次上课夸过我声音好听,”沈鹿鸣语气变得平静,却冷了好几度,手指也不由蜷了起来。
“有一次他们在厕所抽烟,用烟头烫我胳膊,我之前的伤还没好,实在疼得受不了了,就喊了出来。”
那人一巴掌就甩在了沈鹿鸣脸上,沈鹿鸣嘴角都渗血了,用手捂着胳膊,没再敢出声,他以为巴掌要再一次落下的时候,门开了。
“你们几个!干嘛呢!”胡老师吼了一声,反倒把沈鹿鸣吓得抖了抖。
看见是老师,那几个人没再敢有动作了。
“八班的是吧,我现在就去找你们班主任,一个也别想跑!”胡老师指了指那群人,拉着沈鹿鸣出了厕所,回了他办公室。
“就这么由着人家打啊,你一个大小伙子。”办公室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胡老师在抽屉里翻找酒精棉球,沈鹿鸣乖乖站在办公桌前,没敢说话。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胡老师找到酒精棉球,拉过沈鹿鸣的手,轻轻擦上去。
“下次被欺负,就来找我,知不知道?”他推了推眼镜,说得很温柔,“给我当课代表好不好?”
沈鹿鸣看着他,点了点头。
胡老师会保护他的对吗,有人会保护他的。
后来那些人再想找他麻烦,胡老师真的赶走了他们,每次放学都会和沈鹿鸣一起走,还会和他聊天。
“我看你年级排名挺不错的,以后想考哪所高中呀?”
“一中。”沈鹿鸣低着头,但胡老师问他什么他都会回答。
“你肯定没问题的,”胡老师笑了,“只不过可惜你不走艺术,你声音条件真的挺好的。”
“老师,你是哪所高中毕业的?”沈鹿鸣抬头问他,
“我啊,我其实就是一中的,只不过我当年是走艺术的。”胡老师说。
沈鹿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好了,我要去接我家孩子了,你路上注意安全。”胡老师转身朝幼儿园的方向走过去。
“好,老师再见。”沈鹿鸣乖巧地向胡老师挥手再见。
他也要上一中,沈鹿鸣在心里暗暗发誓,在那间烟雾弥漫、破败不堪的小房间里,在麻将声和咒骂声里,沈鹿鸣真的在发奋努力,草稿纸用了好几沓,手都写酸了,那盏小小的台灯还亮着。
他在为他敬爱的老师而努力,想想就让人开心。
到了初二,见到胡老师还是他们的音乐老师,沈鹿鸣开心坏了,而二人的关系仿佛又近了一步。
“鹿鸣,帮我接杯热水。”
“鹿鸣,帮我把教材拿到你们班去。”
“鹿鸣,给你块饼干吃。”
沈鹿鸣每次被胡老师吩咐都蹦蹦跳跳的,动作特别快地干这干那,丝毫不觉得累。
谁做高兴的事情会感觉累呢。
可就在那个炎热的下午,蝉鸣声快要把玻璃震碎,他把录音机提到办公室,胡老师走在他身后,锁了门。
办公室里厚厚的窗帘拉着,里面没有人,总是一种独特的木头的味道。
沈鹿鸣像往常一样把录音机放在架子上,正要出门,却被胡老师叫住。
“鹿鸣,过来。”胡老师向他招手。
沈鹿鸣跑过去。
胡老师的手直接放在了他身上,沈鹿鸣受到刺激,猛地向后退,胡老师的另一只手却紧紧钳住他的腰。
“老师……”沈鹿鸣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有些迷惑地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