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稳定一点了我就走。”沈鹿鸣轻声说。
“保护好自己，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江沉语气很温柔。
“感觉你气色不太好，最近压力大？”他说。
“嗯。”沈鹿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江沉真的太了解这些，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这么晚了还给你找麻烦，真是对不起。”江沉扶了扶眼镜，笑容里带着歉意。
“别这么说江医生，辛苦你大老远跑回来了才是，我……也是自愿的。”沈鹿鸣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那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才是。”江沉对沈鹿鸣说，他能感觉到沈鹿鸣现在是在强撑。
“那湛林……”沈鹿鸣还是不习惯有人关心他，把话题重新转到湛林身上。
“你抽个空和他谈谈吧，”江沉说，“我个人还是认为他没有自杀倾向，但我也不清楚他怎么突然就……”
“行。”沈鹿鸣点头，眉头不觉皱在一起。
要是湛林不想自杀的话，那会是因为什么呢？
“当然，语气可以凶一点，最好像今天一样把他吓哭。”江沉开玩笑地说。
“我……”沈鹿鸣顿时有些尴尬。
“我认真的，先不说湛林有没有自杀倾向，就他现在这个状态，你需要让他明白，什么事儿可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江沉的语气严肃起来。
“也只有你能让他明白了。”他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沈鹿鸣说。
“好了，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我送你下去。”江沉看了眼手表，已经两点半过了。
“湛林的外套还在楼上，我去拿一下。”沈鹿鸣注意到刚刚湛林出去的时候只穿着单衣，专门上去拿了一趟，江沉把他送到电梯口，沈鹿鸣下到负一层，开门上了车。
湛林看见沈鹿鸣上车，立马坐了起来，明显看出来有点紧张，沈鹿鸣没理他，直接发动了汽车。
夜里马路上已经没什么车了，显得格外空旷，寒风隔着玻璃都要吹进来，湛林坐在副驾驶上，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扣在一起，都有几分泛红。
车开进小区，沈鹿鸣没有急着下车，甚至车门还锁着，车窗紧闭，他点了根烟，烟雾弥漫整个车厢。
湛林坐在位置上也没敢动，二手烟熏得他很不好受，肺部有些隐隐刺痛，他忍着没吭声。
沈鹿鸣一根烟彻底燃尽才开了车门，他锁了车，提起了点精神，上了楼。
第40章
“过来，我们聊聊。”沈鹿鸣边说边坐在了沙发上，语气还是能听出来疲惫感。
“对不起。”湛林像一个很乖巧的孩子一样，但这不是沈鹿鸣想要的。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湛林，”沈鹿鸣的怒气已经褪了一点儿，更多的是无奈，“你真的想死？”
“我没有想自杀，”湛林低着头解释，“就是忽然一下，我脑子里就只剩吃药这件事。”
“我想，我想快点好起来。”他不知道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不是你一个留学的高材生，那么大一个总，不知道要按医生的剂量吃药吗！”沈鹿鸣吼了一句，他想想还是后怕的，万一自己没听见呢，万一就真的睡着了呢，那岂不是……
“对不起。”湛林又道歉。
“我是不是又让你害怕了？”湛林低声说。
“是，”沈鹿鸣叹了口气，“我很担心你，担心你明白吗。”
“是我这两天做了什么你不高兴的事吗？”沈鹿鸣想起江沉说的预兆。
“没有。”湛林否认。
“跟我坦诚一点，什么都可以说的湛林，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有误会。”沈鹿鸣看着他，到底还是没忍心像江沉说的一样把湛林吓哭。
湛林沉默了，良久启唇，“我不想你害怕我。”
“你只要不做这种事，我就不会害怕你，”沈鹿鸣有点儿莫名其妙，“我要是真的害怕你，就不会留在这里了，明白吗？”
“我不想变成……”湛林的喉咙哽了一下，似乎说不下去。
“变成什么？”沈鹿鸣皱眉，语气放缓了一点。
“……变成他，变成让人害怕的人。”湛林难得眼神闪躲。
“我说了，我不害怕，好吗？”沈鹿鸣虽然不知道湛林在说什么，语气还是软下来了一些。
“他是谁？”沈鹿鸣问。
“可是你晚上会锁门，也……不让我碰你，”湛林声音很小。
“我真的不会再伤害你了，真的，请你相信我。”
“啊？”沈鹿鸣皱眉，没想到是这件事，那这似乎……就说的通了。
“锁门只是我的习惯而已，跟你没关系，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会锁门的。”他向湛林解释。
“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比较……缺乏安全感。”
“为什么？”湛林有点儿迷茫。
“没什么，就是习惯。”沈鹿鸣没深入说这事。
“我不让你碰我，你委屈吗湛林？”沈鹿鸣轻轻笑了一声。
湛林看着他，没吭声。
“你把我打成那样，我追究了吗，还是你觉得我扇你一巴掌这事儿就过去了？”
“我真的，真的不会了……”提起这件事，湛林又低下了头。
“我就是不允许你碰我，你要是不接受，现在就可以走，”沈鹿鸣顿了一下又说，
“或者你再把我绑起来，你不是喜欢那样吗？”
湛林摇了好几下头，甚至往后退了一点儿，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那样对沈鹿鸣了。
“当然，如果你乖的话，还有机会。”沈鹿鸣说。
湛林听见这话抬眼看向沈鹿鸣。
“会乖吗？”沈鹿鸣又问了一遍。
“会。”湛林认真回答。
“行，你的药都放在我这里，每天吃完饭我按计量给你，可以吗？”沈鹿鸣问他。
“好。”湛林点了点头，眼神在沈鹿鸣身上一刻都舍不得离开。
“江沉说你不喜欢吃药吗，也不配合治疗，为什么？”沈鹿鸣问他。
“我会不舒服，会头晕恶心失眠，很乏力。”湛林说。
“而且我的病，是遗传病……没有用的。”说白了，是他觉得吃药也没用了。
“很多人想吃药治病，都没有机会。”沈鹿鸣突然来了一句。
“那你犯病的时候不会难受吗？”他紧接着问。
“会。”湛林微微皱了皱眉。
“那怎么办呢？”
“去拳馆，或者会所、酒吧，发泄一下。”湛林似乎自己都没有底气，声音很小，
“你喜欢这样吗？”沈鹿鸣抬眼看着湛林。
“不喜欢。”湛林说，他是真的不喜欢，他不想伤害别人，可却不受控制。
很矛盾。
“要相信科学，”沈鹿鸣的声音轻柔了些，“也要相信我。”
“好。”湛林看着沈鹿鸣，身体不由往那边移了移，沈鹿鸣真的，让他无限地想要靠近。
“好了，我要睡了，明天还要上班。”沈鹿鸣打了个哈欠，心脏传来的刺痛感警告他再不睡觉就不跳了。
“不许给我找事儿，不然打你。”沈鹿鸣也不忘警告湛林一下。
“嗯。”湛林很乖地点了点头。
只要沈鹿鸣还要他，怎么样都行，他甚至觉得现在这样就很舒服，这样才是他期待的生活。
第41章
第二天沈鹿鸣下了班往回走的时候，给江沉打了个电话。
“江医生是我，我昨晚跟湛林聊了聊，”江沉跟他说过，了解湛林对帮助他进一步治疗有好处。
“他说是我晚上锁门让他很……焦虑，”沈鹿鸣不知道怎么说，所幸换了一个熟悉的词。
“他怕我会害怕他，就是呃……你懂我意思吧。”沈鹿鸣正好走到马路边，高峰期满街都是人，阵阵车笛声让他的话断断续续。
“害怕……”江沉像是在认真思考。
“然后就是保证不会伤害我之类的，上次那件事后，我们就没有身体接触了，呃，是我的问题。”沈鹿鸣穿过马路，往地铁站走。
“没关系，只是我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江沉隐约觉得好像有点联系。
“之前我说过湛林的父亲也有这种病，他……家暴湛林的母亲，有的时候甚至不会避着湛林，他母亲在他十岁的时候就上吊自杀了。”
沈鹿鸣的脚步停在了原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像是一个异类。
他听见江沉的话的同时，细密的疼痛感流遍他的全身。
没有妈妈会很难过的，他亲身体会过。
“他初中的时候就出国了，很少回来，也没怎么跟我提过他父亲，还是有抵触情绪的，”江沉仔细想着。
“这么多年湛林也很少伤人，他应该是……”江沉没继续往下说了。
沈鹿鸣想起来湛林那句“不想变成他，变成让人害怕的人”。
他应该是不想成为他父亲那种人，沈鹿鸣在心里替他补全了。
“我知道了江医生，谢谢。”沈鹿鸣说完，挂断了电话。
他跟着人群向前走，可脚下却感觉飘着。
心口突然就疼了一下，即使晚风吹过来，也丝毫不见削减。
亲眼目睹暴力，如今要成为施暴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