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的?打扰别人谈恋爱是要被驴踢的。
赵家老宅在村子里侧,隔一段时间就会翻修一次, 因此看起来还算整洁干净,有点古朴大宅的感觉。
院子里已经聚了一些人,看起来是赵家其他的亲戚, 林星月一个人也不认识,跟在赵明琅身边也难免有几分局促不安。
赵明琅将她推到赵父面前,给他们清了一张石桌,让他们坐在那里喝茶。
“其他事不用你做,在这里帮我把我爸看住了别让他去厨房瞎晃就行。”赵明琅贴在林星月耳边说道,“不然绝对会把厨房搞得一团糟。”
说着,赵明琅就忍不住露出了头疼的表情。
赵父倒是很关切妻女,不介意为她们洗手作羹汤,可惜实在没什么天赋,就是个只会炸厨房的主,于是被家人果断列入了厨房禁入名单。
林星月没来得及说出拒绝的话,就被赵明琅按在了座位上,然后一转头人就没了踪影。
那边都是陌生人,林星月也不好意思去打扰,也只能闷闷地点了下头,在原处坐好。
一转回头,赵父对她温和地笑了笑,问她:“会下棋吗?”
石桌上摆着一副棋盘,零落地散着几颗黑白棋子。
在乡下也没别的事可做,总也不好在长辈面前低头沉迷手机,更何况乡下信号也不是很好。
林星月点了点头:“小时候学过。”
于是赵父便将棋子理好,摆正了棋盘,一边落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林星月聊天。
说的大多是些赵明琅小时候的一些糗事,仿佛致力于让林星月了解她的缺陷之处。
不过由一个深爱女儿的父亲说出来,总难免带着几分不自知的滤镜,听起来只有趣味。
“……她小时候本来是想学艺术的,天天叫嚣着要成为闻名世界的大画家,结果把她送到画室没两天,就哭着跑回来,说老师身上太臭了,怎么也不肯再去了。”
赵父的话听起来是无奈,眼角的细纹却都带着笑意。
他态度温和,林星月总觉赵明琅的温柔或许是遗传自父亲,不知不觉间就慢慢放松了下来。
“后来呢?”她有些好奇赵明琅父母的态度。
“后来不去就不去了,我们总不能强迫她去,不过后来她自己再想学什么就让她自己打工赚学费了。”赵父注意到林星月讶异的眼神,又慢悠悠地补充道,“就是在家里做点家务之类的,我跟她妈妈会给她一点‘报酬’,知道赚钱辛苦才知道珍惜,不轻易放弃机会。”
赵父说着又笑:“后来又说要做钢琴家,还有舞蹈演员什么的,虽然最后还是没走那条路,但好歹是坚持学下去了。”
那时候还是小豆丁的赵明琅振振有词,自己辛辛苦苦赚的钱,不上完了课就放弃多亏啊。
林星月也忍不住笑起来。
赵明琅有个经历丰富的童年,充满了奇思妙想,也有想一出是一出的三分钟热度,最后竟然选择了自己经营公司,虽在情理之中,也不免令人意外。
赵父似乎并不认为女儿一定要继承自己家里的公司。
现在赵明琅名下的那家影视公司还是她上学时候自己跟人捣腾出来的,毕业后在自家公司历练了两年才正式接手。
而那几乎是赵氏旗下最不值得一提的子公司了。
赵明琅有自己的想法,她父母也不怎么干涉她。
“我们现在还没老,还能任由她折腾两年。而且我们总归是要走在她前面,等我们不在了,就算她立刻把公司卖了我们也没办法。倒不如一家人和和气气的,以后的事也不是我们需要操心的了。”
赵父的心态好得出奇,听起来反倒不像是真心话了。
许是觉察到了对面人的疑问,赵父慢条斯理地继续解释:“算是家族传统——说起来也不怕你笑话,我小时候也是过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苦日子的,在我出生之前,我妈娘家那边出了点事怕连累我爸要离婚,也就是小琅他爷爷奶奶,为了把我妈追回来,我爸差点把家里搞破产,还跟人结了仇,把我爷爷气得差点当场跟他断绝关系,幸好最后我妈回来了,后来生了我,家里也慢慢撑过来了。”
“小琅出生的时候,我们家已经熬过来了,甚至比以前更上一层楼,我爷爷临死之前都夸我爸有出息。”
赵父说着顿了顿,看了林星月一眼:“但是,你知道我爸临终之前跟我说了什么吗?”
林星月摇了摇头,表示猜不到。
根据前情提要,或许是庆幸熬过来,或许是对自己父亲表示不满。
但这些好像都不是什么适合直接说出来的话。
赵父便继续说下去:“他说幸好把我妈追回来了。”
林星月怔了怔,这是她不敢猜的结局。
“我也觉得挺好的,不然也就没我的事儿了。”赵父笑了一下,看向赵明琅的方向,说道,“也不会有小琅出生了。”
林星月顺着他的视线转过头,赵明琅端着两杯茶放在他们手边。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说你小时候去学画画两天就哭着跑回来的事。”赵父笑道。
“这种有损我形象的事能不能别拿出来说了。”赵明琅叹气,“回头我追不到人你负责吗?”
赵父举起双手表示自己选择投降。
不远处赵夫人拎着菜刀追出来,左右扫一眼直奔赵明琅:“赵明琅!你刚刚说什么?!”
走到赵父和林星月两人面前的时候,赵夫人才勉强刹住车,看看手里的菜刀,又看看周围的人,讪讪地将菜刀藏到身后,揪了下赵明琅的耳朵,用眼神示意她跟自己到边上去说话。
林星月看得目瞪口呆,赵父则悠闲地喝了一口茶:“别担心,母女之间交流下感情而已,没事的。”
看起来是早已习以为常。
另一边的角落里。
赵明琅揉了揉耳朵,靠在一边,被迫直面着母亲漆黑的脸色。
赵夫人在一旁气势汹汹:“你刚刚说什么?给我再说一遍。”
赵明琅翻了个白眼,用一种平板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林星月是林家大小姐——对,就是你知道的那个城东的林家,她家里不知道这事儿,她也是自己跑出来的,以防万一后面还有什么事儿,我就提前跟你们打声招呼。”
“你疯了吗没事去招惹林家的人?”赵夫人努力抑制住自己尖叫的冲动,平复了一下呼吸才继续说道,“人一大家子都是为国家为社会发光发热的,你闲着没事儿凑上去打扰人家像什么事儿。”
“我看起来像闲着没事儿吗?”赵明琅指着自己的鼻子问赵夫人。
赵夫人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沉默了片刻,问道:“你认真的?”
“当然。”
“不是图一时新鲜?”
“我什么时候图过一时新鲜?”
“你小时候学画画——”
“打住。”赵明琅连忙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这个不算,我是说感情上面。”
赵夫人仔细回忆一番,无话可说了。
就因为赵明琅那怪异的毛病,别说恋爱对象了,就算是正经带回家的好朋友都没几个。
带回来过的朋友了,无一不是认识好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挚友。
赵明琅对待感情从来是再认真不过了。
“造孽啊。”赵夫人叹了口气,忍不住又问了她一遍,“你是真喜欢她?”
“不是。”赵明琅摆出了严肃的脸色,“我是爱她,想跟她共度一生。”
想拯救她。
赵明琅在心底默默地补上一句。
虽然说得浮夸,但赵夫人知道她是认真的。
“……我知道了。”赵夫人有些头疼,“回头我跟你爸说一声。”
赵明琅松了口气。
离开这个角落之前,赵夫人又叫住了她。
“既然决定好了,就不要辜负她。”赵夫人说道,“这条路不好走,但是你把她拖进来,就要负起责任。”
赵明琅敛了笑意,认真地点头:“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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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看来我又输了。”赵父放下棋子认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真是太厉害了,你这个水平去做职业选手也不差多少了。”
“哪里,我还差得远。”林星月不敢当他的称赞,主动收拾起棋盘。
赵父往角落的位置瞥了一眼,回过头来时面色温和:“暂时先不下了吧,我们出去转转?”
林星月没有异议。
院子另一边有个小树林,因那一阵雨地上还有些潮湿,林间枝叶时不时往下滴着水。
两人刚踏进去,不一会儿又退出来,甩了甩脑袋上的水,转而沿着路边的小径散步。
彼此对视一眼,窘迫的模样如出一辙,反倒让他们之间莫名紧张的氛围放松了一些。
走在路上的时候,他们依然聊了些闲话。
多数时候都是赵父在说,说的也都是关于赵明琅的事。
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林星月对原本一无所知的赵明琅的过去又加深了些了解。
等到天色阴沉了一些,他们准备回去的时候,林星月心底隐隐约约地冒出了一些模糊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