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崎缓缓拧起眉头。
这个动作太像耍帅了,他靠在那里,就像被冒犯了一样,脸上带了点好笑。
“你是在上面的吧。”再冷静观察几秒,他清晰地吐出这句话。牛郎脸色一僵,在黑泽崎肩膀、腰和手腕这几个发力处看了看,确认体位似的。
这人昨晚刚开荤,其实整个人都有一种奇怪的气质,就好像树开花了那样。他再多瞄了几眼。
黑泽崎脸色不善:“看什么看。”
牛郎尴尬一笑。
“不行,”黑泽崎礼貌地伸掌示意他离开,“你更不行了。”
这次连酒单也不签,直接换人了。
经理百思不得其解。
他突然想到一个人,于是赶紧把他叫了出来。
黑泽崎坐在软沙发上,心思微微有点乱了。
不是所谓母亲身份的问题,也不是他那种长相的问题。他的恋母情结是真的还是假的?还是只能对一个人发作?
难道真的是喜欢上矢莲了吗?他摩挲着银色的扳指,脸色不是很好。
“下午好,您好。我叫白音。”
黑泽崎顺着人声方向抬眼一看。来的是一个稍显清瘦的男性。他脸庞十分清秀,只是看起来疲倦而羸弱,穿得也不怎么鲜亮,对上他的眼神,展露出一个笑。
黑泽崎不说话。那人在他旁边坐下,低斜身体,给他斟酒。他肩膀上别着工牌,斟酒时,手轻微地抖着,细白手腕上还有伤痕。
一个看起来怎么都不合时宜的人,和华丽气派的这儿格格不入。
“谁打的你?”黑泽崎冷不丁说道。
白音迅速瞥了这个居高临下的年轻男人一眼,他鹿一样清凌凌的眼睛显得分明而惶恐,挤出一个略显苦涩的笑:“是……我丈夫。”
黑泽崎眯起眼,“我是不是哪里见过你?”白音惊奇地睁大眼睛,瞥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他想起来了,这是田中季最近提了好几次的一个男妓,他看过照片——没想到这么巧。
据田中季说,白音是生育过,跟那个贫穷嗜赌的丈夫有一个孩子,还因为丈夫欠了赌债被逼迫卖身。而他就是没有给他赎身,因为觉得玩弄人夫十分有趣。那群花花公子都嘲笑田中季,说他喜欢完别人玩烂的,又不把人家买下来,还要和那种低贱的人分享。田中季却说他们屁也不懂。
这是那种苦情支撑的母亲形象,不是矢莲那种滴出艳情蜜汁的小母亲。黑泽崎胃口尽失,却也没说什么,任白音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还拿了瓶档次比较低的酒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给他倒上半杯,再在他身前坐得低低的,递给他。
黑泽崎说:“够了。”他挡了挡杯子,低头看白音,漫不经心地道:“给你赎身多少钱?”
白音似乎有些没想到,嘴唇颤抖地说了一个数字。就看到眼前的男人脸上露出了一个很难形容的表情。
黑泽崎往后一靠,这价格还没他跑车换一次漆贵。田中季娱乐花销上平常比他还出手阔绰,一晚上点四次单都有,以前为了包小明星更是阵仗大,他想不通他为什么不让感兴趣的男妓看起来高兴一点,就眼前这人现在状态,好像说话大声点都能把他吓死。
“田中季怎么不给你赎身?”他纯粹出于好奇,说。
这个名字一出,白音的脸色完全变了,“你……您和田中公子认识。”他嘴唇颤抖着,眼底含着深不见底的惊恐,连细瘦肩膀都在抖,“他…他……”
他看起来很害怕田中季。黑泽崎知道这发小对他们那圈朋友是笑嘻嘻的,但也是继承了家里产业的人,对下面人哪里这么好说话,但没想到白音会害怕到这种程度。
可田中提过他几次了,即使最后一次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给他们看照片,分明就是有意思的。黑泽崎撑住优越的半张脸,低下头,脸上闪过一丝迷茫,到底什么是喜欢?他对矢莲是哪种?别人又是哪种?
他干脆拿起杯子灌了半杯这平常自己根本不会喝的廉价酒,酒精入喉,烧得慌。
“我给你赎身。”半晌后黑泽崎漠然说。他今天处在有了性经验之后难得的迷茫中,救风尘这种无聊事仿佛一个随手的调剂。
白音呆住了。谁知在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喜悦后,他竟然就这样跪在了地上,看起来也快三十岁的男性,居然牙关都在发抖:“不……大人,田中公子知道后会生气的……”
“不会,”黑泽崎笃定道,“我和他认识多少年了。”田中季明明看上了人家,但大概是怕传出去不好听吧——再说了为什么要因为这种事生气,这样看上的人还不用和人家陪酒,不好吗?
——他全然以己度人地想到矢莲以前也在这种会所待过,把自己的心情代进去了。
“不是,不,您不知道…”白音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只是呆呆地苦笑了一下,似乎还是侥幸战胜了意志,他看着自己的手指,”谢谢您…”
黑泽崎看着他脸上这表情就干得慌,也就田中这种千叶城待得变态的富二代喜欢这种口味了,他这种从小外面野生长大历炼成人,又是干那种刺激性极强运动的,才不会喜欢这种小白菜型的,看起来一滴油都榨不出来。
他又抿了一口酒,然后叫来经理,当场签了合同。
经理觑着黑泽崎龙飞凤舞签字,偷偷看了一眼他墨镜后隐隐透出的深邃眼睛,也是满腹嘀咕,他入风俗业这么多年真是看走眼了——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普通的白音竟然这么讨富二代喜欢,都是生育过的残破双性人了,先头有一个大名鼎鼎的田中家独子常常来照顾生意,这会儿还又有一个高大帅气不知来路的贵公子给他赎身。这桥段,仿佛那种年轻人爱看的爱情故事一样。
“别跟田中说,”黑泽崎说,用助理名字付款时多划了点数字,“我会亲自和他说的。”
田中季的生日也快到了。他到时候让两个人把白音好好打扮一下,包装一下,看他头发丝都没什么色泽,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也不知道田中怎么啃下嘴的。
黑泽崎自觉很会送礼物,对自己满意地点点头。他来的时候那种迷茫瞬间又被一种自信取代了。
那种感情他隐约能触碰,但还是不愿意去搞明白。他想回家了,想看矢莲给他带的鱼缸。
白音穿好自己的衣服站在大厅里,拎了一个袋子在手上,显得呆呆地,看黑泽崎过来,他小步跟着他,不住鞠躬,“大人,多谢您,真的很谢谢您。”
这种姿态黑泽崎见过的太多了,黑泽崎看了一眼他:“你不用跟着我,自己回家吧。”他就要往地下停车场走去,自从上次被人围观,属实是每次出门都记得了老实地用地下停车场。
谁知白音竟然抓住了他的衣角。
“大人,”他恳求地说,“您能不能带我走?我如果回家,会被我丈夫打死的……”
他呜咽着露出两条胳膊,上面都是青青紫紫痕迹。“求您了…只要给我一个床住就好了,我什么都能干的…”
黑泽崎长腿一顿,回头瞥了他一眼。
他从前就不好色,又刚和矢莲弄上,眼前这个清汤寡水的和矢莲一比,换句话说,跟刚修炼的青狐在祖师爷九尾狐面前一般。不够看的。
“你什么也做不了,”他说,“我不缺人,你哪来的往哪去吧。”
白音的眼角流下了一滴眼泪,他迅速地擦了擦泪,低着头说:“好的…”谁知道眼泪越擦越多,看起来再清秀的人都有种窝囊的感觉。
黑泽崎被他哭得心烦,看走道那边有人似乎看过来了,于是从终端钱包里打开一张码,冷漠道:“扫一下。”
白音呆呆地看着他。
黑泽崎皱眉:“你没通讯器?”
白音这才如梦方醒,手忙脚乱地打开包:“有,有…”
他扫了以后,才嗫嚅道:“大人…这是什么?”
“我一套公寓,这是门禁,”黑泽崎收回手,头也不回地往地下车库方向走去,“你先去住吧,之后我联系你。”
这只是他一套很偏远的房产,无伤大雅。黑泽崎本来想回去就和田中季说的,谁知道他回去又有太多事,把这事暂且忘在了脚跟后面。
这一忘,还忘出个事来。
第30章 二十八/给予
下雨了。
佣人在前厅看到了大公子,年轻英俊的男人坐在凉亭里,看着湖面,脸色无波无澜。
往那个方向看去,只有新修没多久的镇石由一根红色的辟邪带束着,绳结尾端栓在湖中小道昂贵的玉檀香木栏杆上。
有什么好看的呢?佣人正疑惑,就看到大门打开了。
夫人穿着一身黑走了进来,旁边人为他撑伞。
亭中,黑泽崎抬了下眼皮。矢莲似笑非笑看了他那个方向一眼,脚步没有停留,一边走一边偏脸与身边点头哈腰的人说话:“……我选的是专门处理白色玫瑰精油的芳疗师,你上次找的那批单子我看了……”
黑泽崎的呼吸微重,他再瞥过去一眼时,只见矢莲似乎很不经意地摇了摇手上拎着的纸袋。
矢莲刚进院子就被人握住腰,按在墙上,身后人声音低哑:“去哪了?消息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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