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眼前的小孩还不懂得欣赏,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便转身。
“等一下。”王景山叫住格雷,从钱夹里掏出几张纸币塞到他手心里,“这钱你留着,别告诉别人,平时给自己买点吃的。”
格雷低下头,慢慢合紧了手掌心。“谢谢。”
“从你嘴里听一句谢谢可真不容易啊。”王景山揉了揉他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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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但舅母家还是一如既往地吵闹。
没有人给格雷留饭,他饥肠辘辘地推开门,熟门熟路地猫腰钻出外面。
院子里有一个狗洞,刚好能容纳下他的身体。
如往常一样,格雷在山路上奔跑。吹着海风,穿过苇草丛——他来到了一处靠近海边的大礁石。因为曾有人在这里跳海自杀,岛民们很少会来这里。久而久之,就成为了他和它的秘密基地。
挂在黑幕上的月亮倾洒在海面,浪潮翻滚着拍打上岸。
听海的声音,震耳欲聋。
格雷却觉得这个地方很静谧。
“章鱼,你在吗?”他小声问。
大海闪着冷寂的幽光,将他无视到底。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格雷蜷缩着快要睡着时。沙沙沙、沙沙沙——一只深红色,还在往下滴着黏液的触手在黑暗中碰了碰他的脑袋。
“滋,滋滋。”像是来自地狱的怪物发出的声音。
格雷却十分惊喜,忙坐起来说:“章鱼,你终于来了!你今天来得好晚……”他语气有些抱怨。外人看来沉默寡言的小孩,在它面前却滔滔不绝。
今天的章鱼却没耐心听他闲谈。
“滋滋,滋滋滋。”它的第二条、第三条触手爬上了礁石。
很快,一个巨大的黑影将格雷触目所及的整片海域覆盖。
他震撼地张大了嘴巴,“原来你这么大。”
以往他们每次见面,章鱼的大部分身体都藏在海里。
加上是黑夜,格雷对它的体型并没有什么具体概念。
章鱼的眼睛变成了可怖的猩红色,无数触手上密密麻麻、还在蠕动的吸盘,足以令任何人感到头皮发麻。
它盯着格雷,格雷却并未退惧,还往前挺了挺胸膛。
“你有事吗?”他问章鱼。
章鱼人性化地点了点庞大的头颅。
它还不会说话,只能用行动来表明自己的需求。
它的雌性饿了,要吃东西。
它不能轻易上岸,需要一个人帮它跑腿。
几个触手手忙脚乱比划的场景看起来有些滑稽。
和章鱼相处了这么久,格雷连蒙带猜也能知道它的意思。
他吃醋道:“我长大以后不能嫁给你吗?我愿意给你生孩子。”
其实格雷也不懂,生孩子意味着什么。
就像看待独属于自己的玩具,他不愿意只有自己一人认识的大章鱼被抢走。明明是他教会了它人类的法则和言语含义。
章鱼摇头。那时它已经死了。
何况,它并不…喜欢幼崽。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喜欢是人类的词汇。它不太理解。
章鱼只知道,对那人,它才有繁衍的欲望。
格雷抿唇,手伸进口袋里摸到那些纸币。
最终,他松口道:“可以。”
很快,一条重达百斤的大鱼被触手拖着上岸。鱼还活着,被触手按住的部位动弹不得,后半截尾巴却疯狂用力地拍打岸边,溅起的水花把格雷整个人淋成了落汤鸡。
格雷抹了把脸,面无表情地说:“这条鱼太大了,我不可能扛到警署。”
章鱼忧郁地看了他一眼。
这么小幼崽能拿动的食物,能满足它的雌性吗?
在章鱼的潜意识里,自己这个种族的雌性一旦到了繁衍期,胃口会无限膨胀。如果没给吃饱,雌性极有可能在交配时吃掉雄性。
格雷看着章鱼的若干只触手在原地焦急地踱步。
他不由自主笑了起来,觉得它真是可爱。
然而下一瞬,章鱼却昂起头,从足部中缓缓长出了一根新的触须。
那根足肢与别的不太一样。它并没有那么大、那么长、那么柔软,却也有成人手臂粗细,顶部非常突出。颜色呈油亮的紫黑,最上面有一个凹槽,鼓鼓囊囊的,似乎存满了东西。
大章鱼蠕动着,抬起另外两根触手毫不留情地将这根足肢掰断。
黑暗中,蓝色的血液像喷泉般涌出来。
格雷愣愣地看着这壮观瑰丽的一幕。
直到一根触手将足肢往他面前递了递。
格雷喃喃:“这是什么?”
章鱼无法回答。
这是它的隐肢。是它们种族繁衍的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断掉的触手,章鱼可以再长出。可是它们终其一生,却只能长出一根隐肢。等到了繁衍期,这根隐肢就会被小心翼翼供雌性食用。这是因为章鱼族中往往雌性比雄性强,为了防止雄性被雌性吃掉。
而且隐肢的馕包里头都是精华,含有丰富的营养物质,能够让雌性更好的生育后代。
它也很想再见雌性一面。可是好像没办法。
总之,只要雌性吃掉隐肢,它这一生的使命就完成了。想到这里,章鱼的触手有些黯淡地垂下。
第6章 浓雾
王景山早上推开警署大门时,惊讶地发现门口围了一群岛民。
他们本来正指着台阶上的那块紫红色不明生肉,议论纷纷。
一见到王景山,人群顿作鸟兽散。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鱼腥味。那气味,有点像潜水艇暗室中用于打扫的液氨。
王景山有些茫然。他弯下腰,看到长条状的肉块旁附着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赠,王警官。
字迹像是小孩写的,笔划幼稚。
王景山一下就想到了某个小萝卜头。
肉块用皱巴巴的报纸包裹着放在地上,乍看有些吓人。
但像王景山这样有多年食用海鲜经验的饕餮食客,几乎立刻就可以分辨出它是章鱼的足肢之一。
这么大一条腿,可以想象原本的这只章鱼该有多庞大。
从章鱼腿的形状、纹路、色泽来看,上岸的时间应该不长,还很新鲜。
他凑近闻了闻,肉块并不臭,反而散发着一股奇异、诱人的鲜香。
王景山喉结微滚,感到舌腔间都在自动分泌涎水。奇怪的是,以前他虽然喜欢吃章鱼,却从未有眼前这种光闻着生肉味儿就如此馋的地步。
中午,格雷背着书包路过。
王景山便叫住他问了这件事。
格雷点点头,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是,那只章鱼腿是我放在门口的。”
“你送我干嘛,留着自己吃啊。”王景山感到莫名其妙。
格雷面不改色地撒谎道:“我舅母一定要送给你,她想让我以后傍晚放学都来你这写作业。”
王景山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他感受到了格雷的舅母有多么想甩掉这个拖油瓶。
“你进来吧。”王景山招呼格雷,“我中午把章鱼足炒了,再做两个菜,我们一起吃。”
格雷脑海里像放电影般回现着昨晚在海边看到触须生长的那一幕,胃中一阵翻搅。
他想吐。
“不了。”他拒绝道:“我舅母叫我回家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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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景山看来,没有人能拒绝章鱼的诱惑。
要不是那块肉太大了,一顿根本吃不完,他可能会统统炫光。
警员宿舍里有一个小厨房可以做饭。
中午,他便把那只章鱼腿从根部剁了三分之一下来,然后拿出菜板笃笃切成小块。老实说它的肉质十分坚硬,给人的感觉就像在剁大型野兽的骨头。
王景山本该起疑心的。作为一名警官,他不该这么随随便便地食用不明肉源。
可当时的他却像被某种诡异的灵魂摄控了,丝毫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案几前,男人好看的茶色眼瞳里仿佛冒着绿光,随后如饥似渴地将一堆刚切好的章鱼肉推下平底锅……
他扭动开关。
下一秒,哒哒哒,煤气火焰蹿了出来。
章鱼肉在溅起的油与洋葱中尽情翻滚,散发出更加扑鼻的美味。
王景山健壮的胳膊青筋暴起。他握着铁铲,用力挤压着它们。煮熟后呈现肉红色的章鱼足须,顿时爆浆般迸溢出浓稠的丝状汁液……
很快,一份铁板章鱼新鲜出炉。
王景山往上面撒了一圈调味料、辣椒和葱花,坐在院子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连一块肉都不剩。
这绝对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章鱼肉。
那滋味,真的是让人唇齿留香,念念不忘。
“太好吃了。”王景山再次感叹。
像是想起什么,他连忙起身把剩下的章鱼肉藏进冰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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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密斯将那头花了十万金币从王警官手里买过来的蓝鳍金枪鱼再度抛入海里时并不心疼。
他坚信这些如纸张一样虚无缥缈的纸币会带给自己更丰厚的回报。
此时他正身处马里海沟的正中央。这是已知以来,全球海底最深的裂缝。据说是一万年前的地壳运动导致。在悄悄动用了最先进的声波探测系统后,史密斯确信,那个海中巨怪就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