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窗户微敞着,吹进来午后丝丝清凉微风,狎动白纱帘子飘动。
透过那帘子的缝隙,可以窥见里头懒洋洋斜倚的英俊男子。它衣冠楚楚,作西式打扮,衬衣马甲,宽松西裤包裹着的修长长腿搁在被枕上,无端有种难言的诱惑魅力。薄唇微张,吮着玉白指间夹着的鼻烟壶,吞云吐雾。
仔细一看,那鼻烟壶上正趴着只墨绿色的小蜥蜴呢!
楚玉一边给这位世间难见的美男子捏脚,一边想要是这位爷没有生吞吃虫和蜥蜴的癖好就好了。
他肯定会想跟它私奔。哦不,就算知道它的奇怪癖好,他也已经沦陷了。
那从墨西哥大老远海运过来的珍贵蜥蜴一动不动,身体开始逐渐变色。
楚玉知道,等它的体色完全变成沙黄色后,男人就会张嘴吃掉它。
蜥蜴有毒啊。
吃它,真不是什么常人能干出的事。
若是煮熟再吃也就罢了,偏偏这位爷就喜欢生吃。每次吃得那张漂亮嘴唇上满是鲜血,楚玉还要忍着恶心去为“他”擦拭。反正第一次看见“他”生吃蜥蜴时,他直接跑厕所吐出来了。
“重公子,外头有个生人找您。”小厮满头大汗,急匆匆地跑进来。
不消重爷开口,楚玉就道:“不见!没看到我们重爷正休息呢。”
没想到男人却倏地睁开眼睛,像闻到了什么特殊味道一样,鼻子耸动了一下,开口道:“你让人进来吧。”
不一会,一个身着奇特苗疆服饰的青年大步走了进来。
楚玉瞧见他,登时瞪大了眼珠子。这世上竟然有这么美的男子?
楚玉自己以男性美色侍人,在整个北平名声都极为响亮。但他在这个青年面前,就像砂砾和珍珠的对比。
“重爷”看到他,微微眯起了眼。
“你是谁?”
乌黎一进屋看到眼前这个乌烟瘴气的场景,差点没气得半死。
他知道乌金在民国这会过得很淫靡,但是没预料到竟然乱到了这种地步!
他直接冲上去,拽起它的衣领,手高高抬起本来想打它,又不舍得,最后打了自己一下。
“原来你以前就是这样在外面乱搞的?”他紧紧盯着它,不满地质问。
楚玉在旁边,吃瓜到背脊一凉。
靠,这一听就是正宫的语气啊。
他不想无辜地被卷入这场风暴漩涡,忙解释道:“先生,我和重爷……重先生是清白的!”
“清白?你告诉我这是清白?”乌黎胸口上下起伏。
楚玉看他这么生气,就想偷偷开溜。
“那个,我有点事先走了哈……重先生,你们慢慢聊。”
“站住!”这时乌黎和它异口同声。
楚玉只得苦笑,僵硬地把自己龟缩起来,试图降低存在感。
他想大不了就被他打几巴掌。在这种地方,正宫找上门来滋事很正常。
但乌黎没有再看他。
“你问我是谁?我这么告诉你好了,我叫乌黎,你叫乌金。”
它挑眉,“你是乌家人?”
乌黎:“嗯。”
“我没听说过你。”它看着他,目光多了几分兴味。
“现在认识也不晚。”乌黎迈步上前,将一个精致的陶瓷罐子塞到它怀里,“你打开看看,你应该也认识它们。”
这是一个很莫名其妙的人类。
突然闯入它的住所,突然骂它,说它有名字叫乌金,还突然让它打开一个神秘罐子。
但鬼使神差地,它打开了。
因为闻到了熟悉的同类味道……
在看清罐子里蠕动的金色生物时,它瞳孔骤缩。
那是一大堆!密密麻麻的小金蚕蛊虫。
它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金蚕蛊。
而且诡异的是,它们体型那么小,还没人类小拇指大,就像是初生的幼生一样。
但金蚕蛊是没有幼儿期这个概念的。从它们从容器中厮杀出来的那一刻起,它就已破羽成年。
“你从哪里弄来的?!”它沉声质问。
乌黎:“我生的。”
它盯着他,目光威胁:“这种时候,你最好别跟我开玩笑。”
乌黎:“我没开玩笑,这是我们的孩子。”
楚玉:“……”
就是他这个旁观者听了都觉得离谱的地步。
然而它却似乎相信了,过了一会问他:“我们什么时候生的?”
乌黎:“一百多年后。”
它:“你有什么证据?”
他很无语,“你自己的孩子,你认不出来?”
它迟疑了。
它确实从这些可爱的幼虫身上感到了一股奇异没由来的灵魂熟悉。
这种像风捉摸不透的第六感,无法形容。
“你先出去。”它看了楚玉一眼。
楚玉忙不迭,慌乱跑出房间,并贴心地替他们掩上了门。
“你说,我叫乌金?”它迟疑着道。
乌黎:“嗯,这是我给你取的名字。”
他坐到床边,看到趴在鼻烟壶上的绿蜥蜴,皱眉道:“你就吃这个?”
它:“我喜欢吃。”
乌黎从包里掏出了一大堆它爱吃的零食,说:“你尝尝。”
它犹豫着打开一包品尝了几口,旋即眼睛一亮,哗啦啦直接两大包倒进嘴里。
乌黎看到它这个样子又有些好笑。
这时候的乌金,大概也只有七八岁吧?没有后世的老油条和圆滑,此时的它还很单纯。
吃饱喝足后,它说:“你和我在未来生了孩子。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乌黎:“驭蛊师和蛊虫,恋人,孩子他爸,随你怎么看。”
它又愕然了,“你是我的驭蛊师?”
“是啊。”他没忍住,想捏捏它的鼻子。
它还是不信。显然是没想到自己以后还会再跳进人类的火坑。
“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因为……我爱你。”
这时窗外嘈杂喧闹,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声。
“快跑!”“啊啊啊救命……”此起彼伏的尖叫。
它起身,披上外套说:“这里不安全了,我们去别的地方再聊。”
“嗯,你等我一下。”乌黎把金蚕蛊宝宝们揣好,然后拿出行李中的重型武器挂在身上,装好子弹,在它前先冲了出去。
“你在…干什么?”它都愣住了。
在子弹飞舞的火光中,他回眸,冲它轻轻一笑。
“以前都是你保护我。现在该轮到我了。”
保护、爱他的蛊虫,也是每一名驭蛊师应尽的职责。
……
乌胜元番外。
若干年后,在柬埔寨金边的旅行商店,乌胜元再度重逢了他的初暗恋对象,穆怜雪。
当时他正在当地处理一个蛊活,抬眼无意间看到她,有点一眼万年的意味了。
他眼睛想尿尿,内心酸涩地想,她还是和高中那会一样漂亮。女人皮肤没那么白了,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她很高,披着一头米棕色的波浪卷,戴着牛仔帽,秀气鼻梁上架着墨镜,一身冲锋衣裤打扮,背着登山包和专业绳索装备,像是打算去攀岩。
不过乌胜元只看了这一眼,就飞快地收回目光,低头淹没在人群中消失。
没想到穆怜雪却快步追了上来,拉住他的衣袖:“你是……乌胜元,对吧?”
乌胜元尴尬地抬起头,“呃…嗯。”
他的声音变得尖细了许多,很中性,乍一听都分不清性别。但她似乎没意识到他的变化,很热情地邀请他到附近喝一杯咖啡。
乌胜元不知道该如何拒绝,最后跟着她去了。
两人坐下,聊天,喝着咖啡叙旧。
店内光线明亮。他想,她应该已经发现了自己的不同,可她并没有问。
她只是向他打听乌黎,“我记得高中毕业暑假那会还刷到他和男朋友秀恩爱的朋友圈,后来怎么再没见他发过了?他们分手了吗?”
“没。”乌胜元说,“他们结婚,都有孩子了。”
“什么?”穆怜雪震惊,旋即又道:“国内不能结婚吧。而且他们都是男的,怎么生小孩?”想到某种可能性,她一下对这对好感全无。
乌胜元说:“也没正式去领证。我的意思是他们的相处模式,就跟结婚差不多。他们挺恩爱的。”
随后穆怜雪谈及自己的近况,她辞职了最近在旅居,爱上了攀岩,又问他毕业后在干什么,为什么从来不去参加同学聚会。
乌胜元说:“我大学肄业了,后来……我成为了一名驭蛊师。”
“驭蛊师?”穆怜雪惊讶,“这是什么?”
“就是。”乌胜元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伸出手,五只肥肥胖胖的金蚕蛊虫从他掌间爬了出来。
也幸好穆怜雪是个胆大的,这要换做胆小的女孩,看到这些虫子直接要吓得叫出声了。
乌胜元说:“驭蛊师,是苗疆特有的一个古老行业。我们以驾驭蛊虫为生。”
“哇,好厉害!”穆怜雪惊叹。
乌胜元努了努嘴,说:“你现在看到的这五只蛊虫,就是乌金和他男朋友的孩子。”
穆怜雪:“???”
……
两人一前一后地从咖啡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