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知道,你与我家仙君,曾有过节。”他颤抖着声音说,“可如今,这么多年……这么多年过去了。仙君他是个大好人,他收留我,收留许多无家可归的凡人……你不要再去杀他了,好不好……”
扬灵抖得几乎有些站不稳了。他身形摇晃了片刻,一下跪倒在地,抓住了一块衣角,号啕大哭起来:“我从小就没人要,我父母都不要我!若是他死了,我在这世上便没有家了……”
……
记忆碎片纷乱如麻,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平息。
眼前又重归于黑暗。耳畔只剩下交叠的呼吸。
“你执念太深,又太固执。”时轶的声音再度在现世中响起,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可人活在世,从来不是求全得全、求仁得仁。”
顿了顿,他道:“但求无愧于心便可。”
鼻息如羽毛般拂过手背。半晌,谢长亭开了口,音声有些微弱:“那你呢?”
“我如何?”
“你可曾有愧于心?”
时轶的动作停顿了。
片刻后,他将遮住谢长亭双眼的手放了下来,轻轻蹭过脸侧:“无愧于心?我只求无愧于我。”
掉落在地的若水断剑被时轶重新捡起,收在了袖中。他背过身去,推开了灵虚洞厚重的石门。
天光乍现,洞中重见光明。
漫山花海映入眼帘。时轶长出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某种无谓的笑容来。
他刚要迈出石门,忽然被从背后叫住了:“时轶。”
“嗯?”
谢长亭也已经站起身来,衣衫整整齐齐:“若是天道有缺,为何不去寻找补全之法?此事并非你的作风。”
“因为我不想。”时轶道,“你想得没错,我到底飞升与否,与此事并无干系。”
他说得模糊。但谢长亭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所以,只要如玄鉴真人当年那般,找齐三样祭品,再立玄天柱,便可补全——”
谢长亭话还没说完,衣领却猝不及防地被人一把抓住。
“不行。”折返而来的时轶冷冷地看着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九重魔眼与圣人之心下落不明,至于妖骨,也只剩下若水当中的一半。难不成你也想学他闻人镜当年一般,自剖心府,却落得个横死当场的终局?”
“另外,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圣人之心须得人族中至高至圣者剖心而成,如今人族中何人担得此名?明月山主?还是你那师父赵著?还有,你猜你母亲当年为何执意要嫁给人族?因为她父亲正是青丘之主,她身上的血脉便能修补天道,可若是不纯正,便不会再有此番用处!她下嫁人族,便是为了将你带出这片水火之中——你如今却偏偏要违背她的意愿,这般以身涉险?”
“谢长亭,”时轶的语气中带着警告的意味,“我可以答应你许多事,但唯独此事不可。你趁早死了这颗心吧。”
回不见峰的一路上,二人之间的气氛都显得有些紧张。
双方都是闭口不言。
然而一回到仙盟总处,这片沉默便被打破了。
扬灵早早地候在了门口。一见谢长亭回来,便向他挥舞着手中的东西:“仙君,有你的信!”
信?
谢长亭接过那封书信,展开。
“是谢神医送来的。”扬灵在一旁补充道。
信上道:
长亭:
近日遇一疑难杂症,须得一味丹朱。我自行去京城寻药,四五日或可归来。
落款自然是谢诛寰。
然而谢长亭目光刚一落在信纸上,就突然间眉头蹙起。
扬灵注意到他神情变化,不由得小心翼翼道:“仙君……这是怎么了?”
谢长亭沉吟片刻。
“那日被傀儡丝感染的人,如今在何处?”他问。
扬灵:“昨日便醒了。萧宗主命他们在医堂中待着。”
谢长亭一沉声:“去看看。”
到了医堂,里面的人自然都认得谢长亭和扬灵:“盟主!盟主怎么来了?”
又纷纷对跟在后面的面生的时轶投来不解的目光。
扬灵将那日被傀儡丝所感染的人一一叫了出来。
第一个出来的是个中年男子,走路时一瘸一拐的:“盟主!可是有何吩咐?”
谢长亭盯着他的腿。
那人立刻意会,解释道:“盟主,我这条腿在被傀儡丝感染前就摔伤了!当时去找神医开了些方子,近日用着,已好了不少!”
下一个来的人蒙着右眼。
“前几日被大马蜂蛰了。”那人“嘿嘿”笑了两声,“涂了些药,就没事了。只可惜那大马蜂丢了尾刺,啧啧,当场便死了呢!”
第三个来的人手上被剑砍伤。
第四个人咳嗽不止。
……
再度走出医堂时,就连扬灵都有些回过神来了:“仙……仙君,这些被傀儡丝感染过的人,好像在这几日,都去过神医的医堂啊!”
谢长亭“嗯”了一声。
他再度展开信纸。
“不论到底是缺了什么,舅舅都决计不会再去京城。若是非去不可,也会另寻他人替他行事。”他道,“此处于他而言,是伤心之地,不会轻易踏足。”
“你舅舅平日里也不会这么叫你吧。”
时轶从一旁伸出手来,点在信纸上的“长亭”二字上。
谢长亭盯着信上二字,沉默片刻。
“我认得……这道笔迹。”最后他说。
扬灵讶然:“啊?”
谢长亭合了合眼。
他道:“赵识君。”
时轶的脸色忽然一变。他心中顿时不是滋味起来,劈手夺过谢长亭手中信纸。
然而下一刻,信纸上忽然发生了某种变化——
黑色的墨迹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蛇行般爬满信纸的金色纹路。纹路扭曲着,慢慢组合成了字形。
字迹歪歪扭扭,笔画乱颤,写下这些文字的人似乎十分激动,连笔都有些拿不稳了:
我就知道,你能认出是我的字迹。
不论如何,过往都真切存在过。于我而言,毕生难忘。
于师弟你呢?又是如何?
一字一句尽为时轶所览。额角突突地跳了起来,他强忍住立刻将这封信撕得粉碎的冲动:“谢长亭,检查一下扬灵身上有没有傀儡丝——这封信上也被种了傀儡丝。”
谢长亭闻言,连忙扒开扬灵头发查看。好在其中并未穿着金色丝线。
“没有。”他道,又问,“你呢?”
时轶捏着鼻子,继续看那封信:“他修为不如我,侵染我的神智,只会被反噬。”
信上文字仍在继续变化:
长亭,我知道你不愿见我。
我只好以这般手段……来见一见你。
那时我本想告诉你的。可我想到,我说出口,你兴许不会信我。
对着你,我也讲不出口……
时轶深吸一口气:“你还要看吗?不看我就撕了。看了感觉有点想吐。”
“等一等。”谢长亭连忙喝止他。
果然,信纸上的文字又变了:
此事事关重大,你一定……一定要亲眼所见,才会相信。
师弟,此事与你母亲有关,你当真不想知道究竟为何事么?
当年在京城中,我有些所见所闻。
隐瞒了你这些年,我很抱歉。
金色的纹路渐渐暗淡下去,挣扎着织出了最后一行文字:
三日后,京城中见。谢诛寰与我在一处。
信纸彻底变回了一张白纸。
“噼啪”一声。一团火苗从信纸上蹿了出来。
时轶面无表情地将信纸连同里面的傀儡丝一起烧了。
“你要去?”他问。
谢长亭静了静:“我舅舅虽是修士,但已有多年未修行,修为道法并不精进。若是那些前来找他医治的修士都被傀儡丝感染,此刻他恐怕也早已为傀儡丝所控制,身陷险境。”
他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却忽然被一阵脚步声打断了。
回头一看,确实司徒若那几个学堂里的弟子,手里举着什么东西,急匆匆地冲了过来:“盟主!”
“盟主在那儿呢!”
“盟主,有人递了一封信来,是给你的!”
又有信?
时轶神情顿时更为不悦。他动了动手指,那封信便从司徒若手中飞出,落到了他手里。
“喂!”司徒若立刻叫嚷起来,“那是给盟主的信!”
时轶充耳不闻。他三下五除二地拆了信封,展开了其中的信纸。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这却仅仅是一封普通的信。
信上白纸黑字地写着两行大字:
见微真人下群玉峰
入人间界
没有称谓。也没有落款。
只是在信封的角落处,七扭八歪地画着一片……六瓣的雪花。
时轶翻着信封,回头道:“这又是谁写来的?”
谢长亭凝视着信封上用笔墨绘成的雪花。
无言片刻,他动了动嘴唇:“……叶霜。”
作者有话要说:
时轶:(醋意大发)(杀心渐起)谁又给我老婆写情书?啊?不想活就都别活了!
——
第74章 动九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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