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点车间的工人已经下班了，本就照明度不高的灯被关去了大半。
“哥哥，我怕黑。”少年攥紧温时的袖子：“我能去外面等你吗？”
安全起见，温时更想把他带在身边，但随后天花板坠落的一滴腐臭液体让他歇了想法。
……还是算了，待在车间更不安全。
“你自己小心点，不要乱跑。”温时想了下：“去宿舍楼下找个隐蔽点的位置等着我。”
“好。”
少年出门后没有离开，双手插兜靠在外面的大门上，他明显感觉到这工厂不干净，要说多危险倒也不至于，但那个胆小的监工想必很快就会先逃离。
越往里走，寒意和湿气越重，一名玩家突然喊了声‘卧槽’。
赵监工被吓了一跳，怒道：“鬼喊鬼叫什么？”
玩家嘴唇动了动，还是说了出来：“天花板上好像有东西。”
“你眼花了吧。”赵监工神色有些不自然。
温时也抬头看了一眼，狭窄的日光灯管里，只亮起斑驳的色块，那些被遮挡住的部分，像是一张扭曲的人脸，温时这一仰面，直接和一双死鱼眼直直对上。
天花板周围漂浮着一层淡淡的水雾，此刻正凝聚在灯管周围，渐渐地，雾气汇合成手，脚……四肢成形，下一秒灯光的亮度大增，原先在里面遮挡光线的条状人突然不见了。
温时一步靠近计元知：“爸爸，保护我。”
“……”
有什么东西‘啪叽’一下掉在了身前不远处，走在前面的玩家半蹲下身，忍着嫌恶说：“是肉泥。”
一团模糊的血肉挡在路中间，想忽视都难。
赵监工脸色变了又变，当场撂下一句话：“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你们自己去找海生吧，往里面走，左转第二间出货仓，他就在里面。”
说完赵监工逃命般地走了。
他几乎是一阵风地跑去外面，奔跑的脚步却在闻见一阵幽香时停下。
赵监工一扭头，这才看到那边还站着一个人，当场吓了一跳。
少年微笑示意：“你好啊，认识一下吧。”
赵监工只觉得是莫名其妙，加上先前在工厂的恐惧化作迁怒，他正要呵斥几句，少年却在这时，慢悠悠地揭下口罩，“闷死了。”
看清那张脸的瞬间，赵监工血直冲脑袋，随后他自己整张脸都憋得通红，好半晌才挤出一个完整的‘好’字音。
少年满意地笑了笑，真听话。
赵监工被迷得七荤八素，压根没看清对方的唇形在说什么。
·
三车间。
被撂下的玩家面面相觑，npc居然还没把他们带到目的地就逃了？
卧槽，无情啊！
都到了这里，现在离开也说不过去，众人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安慰自己人多力量大，总不至于团灭。
怕什么来什么。
头上的日光灯在爆亮瞬间后，突然炸管。
温时仔细数了一下，一共听到了四道炸裂的声音，黑暗中，迎来了一片死寂。
仗着人多，有人尝试使用照明道具，温时也拿出了【小提灯】，又试了下刚发的手机，均被提示特殊场合无法使用。
“搭肩膀，报数。”计元知忽然开口。
温时用手摸了一下，摸到了周围一个人的肩膀，身后也有人搭上了他的肩膀。
“一。”第一个报数的是双胞胎姐妹中的一个。
等了一下，确定没有人开口，温时出声道：“二。”
“三……”
“三。”两个人差不多同时开口，后开口的主动停下，改口道：“四。”
……
众人陆续开口，最后报到了十一，刚好符合进来的玩家数量。
温时额头有汗珠冒出，心情压根轻松不起来，因为他可以肯定，自己前面的这个人，没有报数。
手下搭着的肩膀像是泄了气的气球，逐渐变得松软，一股寒意顺着手掌慢慢上升，温时整只胳膊好像都要结成冰棍，想要取下来都难。
他看了下属性面板，果不其然在生命值后面看到了附加的一行状态：阴气入体。
“游尸。”
温时没有丝毫犹豫，召唤出战将。
竖琴技能的冷却时间还没有过去，游尸目前只能采用原始状态进攻。它擅长【吞食】和【挖心】，一口咬在了前方怪物的喉咙处，没有预想中的鲜血喷射，只吸了满口的腐臭气息。
“注意，你的战将吸入毒雾。”
“该毒雾正在侵蚀游尸。”
游尸撕咬怪物的时候，温时的胳膊勉强能动了，他又收到了一条提示。
“你的战将被激怒，释放了【甜蜜花香】。”
甜蜜花香？
温时反应了一下，下意识和变异石榴花联系在了一起。
身前的怪物不知是厌恶还是畏惧这种甜蜜气息，忽然之间消失了，但它没有走远，只是转换了攻击目标。
四声炸响，四个怪物，整个队伍的人在攻击之下被打散了。
人类的视线会被黑暗阻挠，怪物不会，同理战将也不会，温时命令游尸：“左转，带我去第二间出货仓。”
这里已经是工厂内部，附近没有窗户，冷风却嗖嗖从上方往下钻。
温时的手不知碰到了哪个机器的边缘，沾了满手的锈，他放在鼻下闻了闻，嗅到了血腥味。游尸领路，却没有避开障碍物，温时的脚踢在了一个铁桶上。
他能感觉到铁桶里有东西。
温时想起了厨师白天拉出来盛满肉块的桶子，沉声问：“桶子里装了什么？”
游尸的智力是七十九，存在智力缺陷问题，但有基本的逻辑思维，它迟钝地回答说：“人，男人，被吃得差不多了。”
忽略令人生理不适的描述，温时初步推测是下午面试淘汰被带走的玩家，不知什么原因又被拉了回来，还放在了桶子里。
“就像是在投喂。”温时想到一种可能，这具尸身会不会是用来投喂工厂里的怪物，好安抚住它们。
毕竟吃饱了的野兽，可能会放过其他猎物。
待在怪物的‘食盆’旁，危险系数自不必多说，温时低声催促：“快走。”
之后游尸没有再带着他撞上障碍物，温时很顺利地来到出货仓外，里面不停传来咳嗽声，还有一个男人低低的抱怨：“痒死了，痒死了。”
温时惊讶地发现手机在这里面是可以用的。
“谁？”一道暴躁的男人声音传来过来。
温时反而收起了手机，调整呼吸用伪音回答说：“赵监工让我来得。”
突然转换的少女音色让游尸呆了一下，两个眼睛都瞪大了。
“来把欠条写了。”海生又开始抓挠身上，皮都快抠破的时候说：“你运气不错，我这里只剩下十瓶美灵液，你是第二个来的。”
温时询问游尸出货仓里有没有其他玩家，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他慢慢走上前，黑暗中轻声问：“怎么不开灯？”
“最近有点皮肤病，不能见强光。”海生不耐烦道：“你哪那么多废话？赶快写欠条，等发了工资还我三瓶改良版美灵液。”
他给新员工提供的是初代美灵液，却收三倍改良版本的，海生和赵监工之前没少靠这个捞油水。
写欠条多少需要点光，海生勉强摸到了手电筒按钮，正要打开，颈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他倒在了地上。
挨了温时这一肘击，他居然没有晕倒，怒骂着：“你居然敢打我？混账东西，你是不是想偷美灵液！”
温时继续用那娇滴滴的伪音说：“并不是呢。”
工厂禁止偷到美灵液，他亲眼看到过赵监工提醒拉货的工人，私下间的强夺怕是也不被允许，否则这些老员工大可以直接明抢新人的，不必搞欠条这一出。
温时不会为了几瓶美灵液涉险，他让游尸把人翻过去，随后一脚踩在海生的腰上，拉着男人的胳膊用力一拽。
被生生拉脱臼的瞬间，海生疼得惨叫了一声。
温时打开手机，厂里发的手机款式老旧，像是台老人机，屏幕又大字又亮。不过白得一个通讯设备，温时也没挑三拣四，打开照相机，记录下这一瞬间。
“啊啊啊！”
温时确保对方不重伤，但每一下都打得海生嗷嗷叫唤，临走前又是一记肘击，海生嗓子都快要喊哑了，温时则带着游尸飞速逃离作案现场。
往外走的时候，温时察觉到了黑暗中有东西，不知道是玩家还是怪物，前者的可能性居多，双方都在相互警惕，但谁都没有出手。
快接近出口，终于重新见到了亮光。
温时收回游尸，这里的天在下午六点后黑得很快，现在天地间仅剩日落后稀薄的光辉。他购买了三瓶药剂，把血补满，速度不减地朝宿舍楼走去。
四下看了一圈，没瞧见少年的人影。
考虑到天色已晚，温时得先去解决今晚更棘手的住宿问题，再去找人。他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重新走进了阴暗诡谲的宿舍楼，宿舍楼前没有路灯，迈步上阶梯的过程就像是一步步走进妖怪的肚子里。
温时一口气上到四楼，被楼管拦住：“谁让你上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