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有些古怪了,顾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这些海报应该都是末世之前打印张贴的,早在二十世纪末中国就已经禁枪了,怎么几十年过去了,鄯善的民间枪支还没收完?
他能记得这件事还多亏在王府井大街吃的教训,就因为携带枪支被警察抓进了看守所,进而遇到了何黎。
难道是因为鄯善当地民风剽悍,依旧有很多枪支在民间悍然私藏?
他继续看了下去,还有一张海报是关于鄯善当地曾经发生过的多起械斗,持续时间从二十世纪末到二十一世纪,算起来几乎每年都会发生大型械斗或者是集体流血冲突,以及毫无理由对路人的袭击事件,每次均伤亡惊人。
顾真暗自心惊——难道说这片土地有问题。
他还待继续看下去,殷指挥官不耐烦催道:“还去不去指挥所了?”顾真只好放弃继续琢磨的想法,被人背着离开派出所。
不远处则是工厂和集体宿舍,应该也是煤炭公司留下的功能性建筑,此外还有一家剧院模样的建筑,紧挨着曾经的西北指挥所。
说到剧院,顾真就想起了梦中被迫观看顾涵被开颅全过程的影厅,脸色一白,决定还是先去鄯善露天矿博物馆。
建筑门前种植着银杏树,叶子都是青葱碧绿的。没曾想,两人走到大门前才发现,这个世界里,这栋朴实高耸的建筑并非是西北指挥所,也不是鄯善露天矿博物馆。
建筑前立着一块大理石,石面上原本用黄铜镌刻的字被铲掉了,围墙上挂着简单的门楣牌匾,写着——“私人住所,禁止擅闯”。
这里被改造成了何黎的住所?
殷指挥官低声道:“要不要进去躺一会儿?你的体温很高了,我给你用酒精降温吧。”
顾真应了一声,从殷指挥官背上下来,站在地上。
两人走到了中庭,从透明棚顶投下了清晨的阳光,照在屋内,灰尘被走动的动作扬起。
中庭处竖着一面墙,上面简要画着这所建筑的指引,分为居住区、休闲区、餐饮区、阳光室。
最后一个区域则写着机密,禁止入内。
越是如此,顾真便越是想去,他不顾殷指挥官想给他物理降温的要求,一意坚持要先去看机密区域,惹得殷指挥官火气上涌,低声骂了一句:“你想早死我不拦着。”
不知为何,顾真平静起来,说道:“我本来每次都会早死,这次也是这样,是命。”
是命……?
这话本来是伤人且自伤的,但顾真忽然琢磨出几分怪异来。
何黎为什么每次都要回溯时间?
他想起了先知的告诫。
——“你梦见的预知梦片段为什么不算得准确,因为其中有许多都是来自于已经被改变的未来。”
——“何黎的能力是回溯时间。”
——“他极端自私自利,为了更接近自己想要的未来,曾经不知多少次回溯时间。”
他既然能通过换身体拥有有无限的时间,一个几乎永生的人为什么这样心急,要不断重启未来?
还是说,何黎也在逃离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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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黎回溯时间不是为了顾真!
第115章
刚发生过口角,两人之间气氛僵硬,顾真时间不多了,直接抢在前面走去机密区域,殷指挥官铁青着脸跟上了,试图小声说服自己“我不生气”。
地图指示的地点位于西北角,原来是博物馆的物品展区,放着鄯善露天矿博物馆的矿石样本和曾经用过的旧型挖矿设备以及矿坑等比例模型等物件,现在展厅入口被两扇石门取代。
然而推开石门后,路是朝地下直插的,其余部分都被隐藏在大厅的黑暗之中。
殷指挥官说了一声等等,从地上捡起半截椅子腿,用打火机点燃后朝下丢去,火光映照出了大厅的其余部分。
——整个大厅的底下被挖空了。
四四方方的土坑竖穴由十多个逐级下降的台阶构成,每一级都超过1米高,除此以外,只有一条窄道直插而下,十分陡峭。
看起来有些像鄯善露天矿坑,矿坑内部环绕着阶梯式的工作帮坡面,可供车辆和人员进出,只是眼前这些台阶都是不连通的,如同楼梯般一阶阶独立。而坑底则摆着个巨大箱体。
木棍逐渐熄灭了,大厅又重新陷入一片黑暗。顾真越看越觉得不对,望了一眼殷辰皓。
殷指挥官直接将顾真心中的怀疑讲了出来:“像墓室,最下面是井椁。”
大概是那次错漏了举世闻名的仕女图让殷指挥官心头暗恨,后来他补了许多关于文物和墓葬的知识,好使得未来的洗劫中不错过任何一件值钱的物件,开口就将墓葬的形制讲了出来,不仅如此,他还继续解释道:“好东西都会放在棺和椁的夹层里。土坑是新挖的,井椁有些年头的,风格比较朴实,大概是一千多年前的……”
他忽然顿住了,问顾真道:“不对,外层不像是套棺,从材质上来说更像是青铜。”
顾真应了一声道:“嗯,不是普通的木椁套棺。”
两个人虽然都是无神论者,也知道根据民间习俗,铜棺十分不吉利,但凡被铜棺下葬者,多半本身存在极大问题,需要用坚固的铜棺镇住。
譬如至今不知道墓主人是谁的西林铜棺。
顾真心里先起了堤防墓里冒出怪物的念头,又起了个荒谬的想法,他现在受了重伤,高烧不退,身体机能每况愈下,眼前又出现了一个棺材。
简直像在催促自己的死亡。
先知预见过这个画面吗?
棺材是给顾真准备的吗?
第116章
殷指挥官沉声道:“我下去看看,你先等着。”
说完沿着直插入地底的道路往下走去,高大颀长的背影逐渐被深处的黑暗吞没。
顾真一时无事可做,环顾四周试图搞清楚状况,这才发现博物馆展厅四周和天穹都绘制着壁画,基本都是天象图,从壁画保存状态来看应该是近二十年内新绘制的,各色天象图中包含日晕、月晕,彗星等一些较为罕见的天文现象,其中以彗星图最多,每一张彗星图都有严格的不同之处,分别为一尾结构的,多尾结构等,被详细分类。
他想起了马王堆汉墓中出土的《天文气象杂占》,曾经是省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后来在乱世中被劫掠,几经易手,顾真见到时已经只剩半幅了,很快又被转手出去,眼前的壁画应当就是仿制《天文气象杂占》所绘制的。
这本布帛并没有撰写作者和著作年代,此事侧面反映了两点:一方面,可能中国古人发现彗星的年代极早,该布帛描述的图案至少是出自于战国时期,甚至有可能是上古时期;除此以外,在当时认知中,天文学已经非常普遍了,普遍到以图片来代表它们足矣,或许家家户户悬挂星象图,所以并不用任何署名来代表作品,《天文气象杂占》这个名字不是布帛自带的署名,而是当时出土时,天文学家根据其中所画来命名的。
从图中所绘可以非常清晰的看到彗星的内核的结构,这并不是能凭借肉眼观察并记录下来的,有人因此产生了一些可以称得上阴谋论的判断。
末世之前生产力过剩,生活富足,人们有充分的余裕发散思维,许多接近荒谬的阴谋论甚嚣尘上,比如水晶头骨、百慕大三角、复活节岛石像、蜥蜴人、五十一区等传闻,认为穴居人的绘画记录了外星人的降临,而许多超脱当时生产力的文明和记录都可能源自外星文明的恩赐。
不过顾真认为这些都是因为当时的人们吃饱了撑着,现在末世大多人朝不保夕,重新回归务实,就再也没这些稀奇古怪的传闻了,仿佛核战争之后人们都开始讲科学了,就算进化出异能这件事是极为超自然的现象,人们也努力给进化者的变异编制理由,甚至为各种亚种分门别类,一定要建立一套科学体系。和科学相对的是宗教,人们开始为末世的到来寻找各种理由,譬如一切都是神谴。
想到这里,顾真抬头再次看了一眼穹顶的壁画。
孛星现,灾祸起。
宝应元年四月甲寅日,有星如半月,见于西北方,长二丈余,经三十三日乃灭。
又是西北。
顾真还在怔怔,殷指挥官一声不响回来了,脸色阴沉。
他展示了手机里拍摄的照片,画面显示在墓室内棺椁的前面放着一块石碑——是青铜馆主的墓志铭。
墓志铭由正楷书写,这对当时处于游牧民族统治的西北藩镇来说不同寻常,极可能墓主人是中原祖籍或者是中央派遣过来的官员亲属。
果然,开篇就写了墓主人是当地藩镇将领的殇孙,时年十二早夭。
顾真和殷辰皓都没有受过系统教育,读墓志铭的时候磕磕绊绊,相互对照才能辨识个囫囵,勉强拼凑出了墓主的生平。
这篇墓志铭是以藩镇将领口吻写的,很可能也确实是祖父执笔,开篇首先夸赞自己的孙子敏而好学,谦逊有度,勤奋自律:
“尔幼有敏智,孝顺敬逊,承大父母、父母之教,无违旨,读孝经、论语、尚书,尤好笔札,不离砚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