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拐角冒出一个人影,似乎是池逸下楼看了看。
楚寻直接钻进了旁边的空寝室,小心翼翼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逐渐没了声音,楚寻心下松一口气,又莫名其妙有点酸,他实在受不了自己这幅心思被别人吊着的样子,骂了自己一句:“楚寻你是不是有病。”
有没有病他不知道,但今天晚上绝对睡不好。
骂完之后,他叹一口气,开始认命地打量这个空寝室。他运气不错,之前遇见的空寝室要么床塌了,要么就是脏的没法住。
但这个藏在角落里的寝室还不错,收拾收拾还能住一晚。
反正明天就能出副本了,也不差这一晚。
他这样想着,掸了掸被子。
其实他对住的地方没多大要求,有张硬纸壳子能睡觉就行。
他长这么大,睡过孤儿院发了霉的床铺,也睡过废品堆起来的床——虽然这床不过多久就会被他那个卖废品的爷爷卖掉,在网吧凑活的晚上更是数不胜数。
那都是逼不得已,他没办法,只能将就着。
但他还是第一次因为躲某人而有好床不能睡。
楚寻把被子垫在身下,将就着躺了下去,晚上有点冷,被子被他当铺盖用了,此时身上只盖着他那件风衣。
他缩成一团,心里一阵自嘲。
真是,楚寻从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001会被楼梯口的人影吓到,会因为不想见谁离家出走。
一定是在副本里太紧张了,一定是。
他这样安慰自己。
在这样的纠结情绪里,楚寻缓缓入了梦。
梦里不温暖,可能是外面太冷了,他梦里也是一阵又一阵的寒风。
他不知道在寒风里走了多久,手和脚都是僵的,眼前只能看见一片茫茫雪原。梦里他是个疲于赶路的旅人,追逐着虚无缥缈的目的地。
在一成不变的风景中,他突然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热源缓缓靠近,他却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觉得身上一阵一阵的暖。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有什么东西轻柔而缓慢地覆上了他的身体。
他刚暖过来一刻,身旁的火炉好像撤远了一点。他连忙伸手拉住,急切地喊了一声:“别走,好冷。”
梦里他声音是急切的,不带任何其他意味的。但梦外面的人听起来,这两句话格外含糊不清,字和字粘连在一起,像是撒娇。
池逸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楚寻从被子里伸出了一只手,牢牢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楚寻闭着眼睛,呼吸平静,但微微皱着眉头。他头发被被子和枕头蹭得有些乱,池逸忍不住想拨开他盖住眼睛的头发。
楚寻手表皮是热的,但内里骨头是冷的。被子还没被捂热,温度只浮于表面。
池逸缓缓转过身,生怕吵醒了他。
——
凌晨十二点,楚寻说要拿点东西,这东西怎么拿都没拿不回来。
池逸在床上躺了一会,脑子里一直翻来覆去下午的事。
他不知道自己是站在什么立场说“他就这么好”“你问过他了吗”这两句话的。
这句话怎么都不该他这个陌生人来说,他和楚寻前男友根本不认识。这句话只有那个前男友自己才能说出口,要不然也只能是跟他极其亲近的人。
他说话的时候几乎没过脑子,似乎潜意识他就应该说这句话。
当时情绪上头,现在平静下来之后,池逸突然觉得自己的话很过分,不怪楚寻反过来刺他。
他翻身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
然后下了楼梯。
他知道楚寻在躲自己。
外面温度只有几度,池逸只穿了一件单衣,他整栋宿舍楼上上下下找了两圈,终于在三楼一个格外偏僻的空教室里找到了缩成一团的楚寻。
池逸重重地吸一口气。
为了躲我,要到这个地步吗?
楚寻看上去很冷,眼睛紧紧闭着,池逸感觉他在眼皮都在用力。
他从四楼拿了被子,盖到楚寻身上。他低头看了一会,打算悄悄地出寝室门。
……但楚寻突然伸出了一只手:“好冷。”
池逸重重地吸一口气,他把心底的焦躁压下来,身体僵了好一会。
最后他蹲下身,趴在楚寻床边,静静地看他。
楚寻睡着的时候眉头会微微皱着,睫毛偶尔会颤一下,总是冷冷的眼睛闭上,被那股气质压下去的乖巧便露出来。
……跟他醒着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池逸一直看,似乎想把眼前的画面直接刻进自己的脑子。
外面是朗朗月光,屋内是睡着的心上人。
楚寻那只手似乎是伸出来的时间长了,有些冷。他微微拽了一下,但是没松手。
池逸被拽的猝不及防,一只膝盖跪在了床上。
他低着头,看着睡的完全没有知觉的楚寻。
然后他笑了一下,不知道是庆幸还是什么:“这是你不让我走的。”
楚寻可能是真把他当火炉了,他刚刚躺下,楚寻双手就揽了上来,但是完全没有醒的意思。
池逸无奈地翘了下嘴角。
他怎么就能睡的那么死。
身边人的温度烫人似的,池逸努力缩小了自己的占地面积,然后又把那股烫人的感觉排除在脑外。
他躺在床上,僵硬地像个死了几百年的尸体。
不知道努力了多久,他才昏昏沉沉地睡着。
因为思维太活跃,他做了无数个支离破碎的梦,每个梦都像万花筒的碎片,他只能窥见一角,始终看不清全貌。
第一个场景是一个小木屋门口,那时候飘着雪,他手上似乎拿了一副亮晶晶的手铐。
第二个场景是雪白的墙面,他头靠在墙上,等着楚寻从某个不知道什么用途的房间里出来。
他还看见他在天台上抱着一大束玫瑰,在某个副本里偷偷牵楚寻的手,在公寓楼亲吻楚寻的嘴角……
第三个,第四个……无数个场景闪过。
池逸半梦半醒,只觉得都是自己臆想。
直到最后一个场景。
在他白天还进过的那个地下室里,他踹开一具怪物的尸体,然后偷偷把已经腐烂的手臂藏在背后。
幸好现场的血腥味足够浓,那人察觉不到。
在楚寻即将退出副本的时候,他终于忍无可忍地拉住了楚寻的手腕。
他当时应该很难过,不应该说是难过,应该说是疼,疼的他几乎喘不过气,好像心脏揪成一团,又被千军万马踏过——至少池逸在梦里是这样感觉的。
但他语气故作轻松:“我爱你。”
楚寻回了什么他没有听清。说完这句之后,他意识直接坠入了一片黑暗,再也没有做梦。
——
楚寻一晚上睡的格外好,遇见“火炉”之后,大雪消散,只剩下一片沉静又安全的黑暗。
他醒的时候甚至还不到学校早训的时间。
他先是睁眼看了一眼外面的天光,这才意识到自己身边好像还有个人,他手指动了一下,划过某人的脉搏。
自己似乎枕在某人胳膊上,空出来的手还一直抓着那人的手腕。
楚寻脑子当场当机。
什么情况?
这究竟是哪?
四楼还是三楼,自己不是没睡在414吗?池逸怎么在这?
最关键的是,为什么会睡在一张床上?
楚寻捂着脸坐了一会,记忆缓缓回笼。
他记起梦里的大雪,以及莫名出现的热源。
他不会真把池逸当火炉抱了吧?
楚寻:“……”
这个想法刚冒出个头,就被楚寻辣手摧花,强硬地压下去。
本来想躲躲,这下完蛋,直接躲到一张床上了。
太丢人了。
怎么能这么丢人。
他想自己给自己点两根蜡。
可能是他哀悼自己的动静太大,池逸被他“哀悼”醒了,他做了一晚上梦,眼睛有些睁不开,含糊不清地说:“醒了?”
楚寻不知道作何回答,只能随便“嗯”一声,接着翻身下床,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既然面对不了,那就不面对。
他一般不这样,他向来事情不会拖到明天。但现在面对池逸,他突然想能拖一会是一会,要什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人跟人之间,不就那么点事,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池逸脑子里还在擅自回放着昨天的梦,他有些迷糊,一句话没过脑子,脱口而出:“对不起。”
楚寻正在穿外套的手顿了一下,他干笑一声:“对不起什么?你是故意的?”
池逸:“……”
他感觉两人之间的脑回路又劈了个叉,楚寻叉的还不是什么正经道。
他别过头:“我说昨天的事,我话说的过分了……对不起。”
楚寻僵成铁的手指一点点软下来,他理了理衣服:“没关系,看见你半夜给我送被子的份上,我原谅你了。”
虽然语气还是不那么中听,但最起码没有之前那种刻意的礼貌和疏离了。
心头郁结一松,池逸顿时觉得精神有一点恍惚,又躺到在床上,似乎是想再赖一会。
楚寻压抑了许久,其实他心中隐约有个答案,但还是问道:“……你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