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在身后拉住他，楚寻依旧背对着他，他唇角勾了勾，声音似乎很愉悦：“园长。”
园长没有说话，但是楚寻能感觉到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指正在收紧。楚寻忍住痛意：“你应该是这个副本boss吧？现在的首要任务，是不是杀了我？”
身后的男人嗤笑：“还用我来杀么？”
“死不了，”楚寻眼睛里火光闪动，显得他的眸子更亮，“……我闯过很多次。”
他说这话时微微低着头，仿佛在回忆。
可回忆又能回忆些什么呢？一些破碎不堪的断片，正在爆炸的副本，身边模糊不清的人影。
以及之后再也不见的人。
他莫名觉得难过。
好像他一接近这个副本boss，就会开始难过。
园长把他拽回来，用的力气有点大。楚寻没忍住，半是撒娇半是认真地说：“好疼。”
他感觉到身后人的呼吸停滞了一瞬，接着笑着调戏：“你打算用哪种手段杀我？如果不是温柔的死法，我可不会接受。”
园长微妙地错开了这个话题：“你要去哪？”
“监控室，”楚寻微微挣扎了一下，示意身后的人把自己放开，“有些事情需要确认。”
楚寻到现在还是不想看到他的脸，好像一旦看到身后人的脸，那种微妙的相似感和熟悉感就会碎掉。身后的人会变成一个他完全不熟悉的副本boss，而他自己，必须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杀了他。
偏偏这个身后这个人好死不死地提出来：“你确定不回头看一眼我么？”
楚寻身形微妙地顿了一下，他也说不清楚他究竟害怕些什么。片刻之后，他听见身后人轻轻叹了一口气：“算了。”
他挥手斩开火焰，硬生生给楚寻劈出来一条安全通道，笔直地通往监控室。
楚寻盯着那条路，挑了挑眉。
他整理了一下帽衫，两条长腿直接踏入了火场，冲身后摆了摆手：“谢了。再见。”
他走的干净利落，好像刚才因为一句话就心乱如麻的人根本不是他。楚寻走进火场没几步，就感觉身后有人跟了上来，他没有回头，笑着说：“怎么？口头谢一下还不够？”
楚寻停住脚步：“你打算什么时候杀我？还是说，你打算把我一直困在这里？”
园长眉毛挑了挑，声音慵懒：“你喜欢哪种？”
楚寻又开始往前走：“我比较喜欢干净利落的。”
“还不是时候，”园长笑了笑，不是那种很假的笑声，最起码楚寻听起来，他真的很愉悦，“等你虚弱的时候，我自然会杀你。”
是么？
楚寻眸子暗了暗，就现在这副身体，如果硬刚的话，他跟身后这个人应该是五五开。看来身后那个boss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到现在才迟迟没有动手。
一路上安静下来，除了耳边有些吵的劈里啪啦的火焰声。
楚寻试探性的朝火焰伸出手：“你一直在这个副本里么？”
园长慵懒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不是，我并不完全属于这个副本。兴许之后，你还会碰到我，以其他不同的身份。”
楚寻点点头。自他上次进副本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这中间游戏有什么变动也说不定，他对于npc的去向没多大兴趣，也只是为了缓解路上的尴尬随口一问。
“为什么帮我？”楚寻又问。
园长沉默了一会，他好像也在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开始满嘴跑火车：“因为你比较漂亮。”
楚寻嗤笑一声。他们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善茬，也不会轻易把心里想的什么告诉对方。
楚寻没滋没味地回过去一句：“谢谢夸奖。”
其实园长也不清楚，他为什么要帮助眼前这个不冷不热的瘦削青年。
他只不过是在游客大厅的三楼偶然往下瞥了一眼，有什么东西便如针扎一般刺入了他的眼睛，所有冷静的意识在此刻溃散，溃散重组之后，他只能诱使他上楼。
他不可自抑地修剪一支玫瑰，妄图种进他的心脏。
兴许是身后跟了个副本大boss的缘故，一路上别说什么玩偶了，连鸟都没有见一只。楚寻一路走得舒心，除了身后某个人一直跟着让他有点烦。
楚寻说：“你是不是对待你的下属不太好？”
园长挑了挑眉毛，问：“怎么？”
“你的下属好像都很怕你的样子，”楚寻嘴里接着跑火车，“半天了也没见人来跟你打个招呼。”
园长：“……”
说谁无良资本家呢？
园长的反应让楚寻很满意，他低下头笑了两声。再抬头时，人已经到了监控大厅，大厅的门上了把锁，楚寻直接一脚踹开。
身后某人没滋没味地夸奖了一句：“好身手。”
楚寻头也没回，径直走近了监控大厅，他低着头摆弄着电脑，冲园长说：“要一起看看么？看看你马上要倒闭的游乐园。”
也不能说马上倒闭，应该说已经倒闭。
毕竟他们这群人在系统通知中已经被称为“最后一批游客”。
楚寻嘴角带着得逞的微笑，他觉得这样去气身后的某人似乎很有趣。即使到现在他还没有认真看过他的脸。
气了两下，没气成功。
身后某人的呼吸依旧平静，楚寻莫名感觉落到自己后背上的目光带上一丝玩味。
楚寻眨眨眼，接着去操控电脑，把监控调到众人来到游乐园之前。
监控画面里游乐园十分荒凉，没有那些玩偶，也没有无风自动的木马，更没有奇奇怪怪的戴着黄色帽子的小孩。
有的只有随风而动的枯萎的杂草，以及斑斑驳驳的建筑和墙面。
在没有玩家进入副本的时候，这个副本就好像一直是这样，在某个时空当中永恒地存在着。楚寻无端想起了坐在核心控制室里修理玩偶的那个老头。
“如果没有玩家进入游戏，那么副本内会有时间流逝么？”楚寻问身后的人，“或者说，副本内npc有意识么？”
“有，两个都是，”园长平静地说，“但是如你可见，这个副本内npc并不多。”
楚寻自从进入游戏之后，见到的npc也就只有四个，一个身后这个唧唧歪歪的，一个园长的跟班，一个坐在核心控制室里的老头，还有一个已经死去了的，广播站的管理人员。
园长和他的小跟班看上去就不像经常待在游乐园，那么其实一直待在这个无边荒凉的游乐园里的，只有那个坐在核心控制室里的老头。
这个副本存在多久，他便在那里坐了多久。
他日复一日地修理着玩偶，然后召唤着他们，希望玩偶能给自己带回两个孩子，给自己解解闷。
在那狭小的木屋当中，埋藏了多少老人的时光呢？
楚寻眼前闪现出老人那张慈祥的脸。
可就算是为了解闷，这个做法依旧恶劣，一旦孩子被带回老人的木屋，那么系统会直接宣判玩家死亡。
楚寻眼睛很轻地眨了一下，他没有再说话，沉默地拉动着时间轴。
在距离他们进入游乐园之前的三十分钟前，游乐园的大门监控拍到六个人出现在了游乐园大门门口。
监控画面很模糊，但是楚寻还是能看出来，游乐园门口的六个人影就是他们。
楚寻看着监控画面里的自己，觉得稍微有些不真实，就好像是系统未经允许通过他的身体干了一些事，或者是擅自给他插入了某个不属于他的记忆，这种感觉让他恶心。
画面中的楚寻穿着和他现在没什么两样，他站在角落处，但是因为身高还有气质的缘故，在人群中总是分外显眼。他斜倚着墙面，时不时抬起眼皮朝游乐园方向望一眼。
另外五个人聚在一起，表情麻木，如同行尸走肉。
楚寻朝游乐园大门看了一会，兴许是兴味已尽，他突然从口袋里摸出来一个火机，点着又盖上。明明灭灭的火光倒映在他瞳孔里，他好像在想着什么，但现在的楚寻看不出。
“所以，这场火真是玩家自己放的？”弹幕开始询问。
“我看你们真是疯了，儿童游乐园存在时间多久了？有一个人打出过这种剧情？”
“确实，那么多人都经历过这个副本，一个新人刚来就打出不同的结局？”
“……我看楚寻和那个小孩，都神神鬼鬼的。”
弹幕还在激烈讨论时，游乐园门外的楚寻突然把手中的火机抛了出去。
弹幕：“……”
你吓唬谁？
一只火机能烧起多大的火。
楚寻随手一抛，火机的落点倒是把握得精准，火机的尾巴磕到一块石头的尖角，里面的油泄了出来，碰上还没熄灭的火焰，立马引发了剧烈的燃烧。
其余五人看着那火焰尖叫一声，不知道从哪倒腾出来几瓶汽油，兴致冲冲地倒在地上。
弹幕：“……”
一只火机确实能烧出不小的火——如果有队友添油的话。
火焰越烧越大，渐渐看不到人影。可楚寻知道，他们放完火就进入了游乐园，然后开始装模做样地救人。
园长盯着那监控，许久才说：“看来你们的角色设定，也不止是游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