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砚靠在椅背上,他扯了扯自己的衣领,脱了外套,里面只穿着一件黑色短袖,他笑着说:“快开吧。”
代驾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汗毛倒竖,连忙发动车子。
宿砚闭着眼睛,脑海中满是闲乘月的身影。
他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么感兴趣过。
在他眼里灰白的世界,忽然有了一抹颜色,浓墨重彩。
要么得到他,要么毁了他。
闲乘月坐在车上,司机尽职尽责的把他载到了目的地。
这个点的医院已经没多少人了。
他轻车熟路的坐上电梯,走向病房。
这是专门的护理医院,在这儿住院的都是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和植物人,植物人居多,收费并不便宜,每个月收费八千,但好处是护士和医生都很尽责,二十四小时值班。
值班护士看到闲乘月的时候难掩激动地打招呼:“闲先生,你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
闲乘月冲护士微笑:“今天公司事情有点多。”
护士善解人意道:“现在社畜都不容易,阿姨今天很稳定,我每隔半个时候都会去给阿姨翻一次身。”
从来对人都是一张冷脸的闲乘月在面对护士的时候却能露出温柔的微笑,他轻声说:“谢谢,刚刚在路上买的,饿了你就吃一点。”
闲乘月递了个纸袋过去,里面是一些不怎么腻的甜品。
护士嗔怪道:“不用每次来都给我带,我拿了工资的,照顾阿姨是我的本职工作。”
闲乘月点点头:“那我先去病房。”
等闲乘月走了,护士才撑着下巴看闲乘月的背影。
长得帅,身材好,还有教养,挣钱也不少,除了有个植物人妈几乎完美。
可惜了。
可能是老天爷见不得有人是完美的吧?
闲乘月走进双人病房,另一张床位上躺着的是个年轻小伙子,蹦极的时候出了意外,刚开始父母兄弟还常常来看他,后来一周一次,现在一个月一次。
他妈没有出意外,只是忽然有一天倒下去,就再也没能起来。
她劳累了一辈子,还没享到儿子的福就倒了,而他能做的,只是每天不管工作到多晚都来医院看她。
她为他做的太多,而他能做的却太少。
闲乘月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轻轻的拉住了她的手。
“妈,这次的任务还算简单。”闲乘月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倦,“下次的任务应该会比较难。”
“但这次任务比之前的麻烦,有个人很烦。”
闲乘月轻声的说着里世界的事——都是被他美化过的,说出来更像是在说一个有趣的游戏。
他在病房里待了两个小时,中途给她翻了两次身,还让护士进来吸了痰,在确实她身体健康之后才离开医院,又坐车回“家”。
一开始他是住在医院的,不过因为总是睡不着精神不好,差点在拍卖时落早了槌,才搬回家住。
小区很小,十年前的小区,他买的二手房。
但是出门就有超市菜市场,房子他自己装修过,八十多平的小三室,一间书房两间卧室。
虽然装修的很温馨,可对于闲乘月来说,这房子依旧没有一点家的味道。
依旧冰冷。
闲乘月坐在沙发上,没有开灯,只有月光透过客厅的落地窗洒在他脸上。
他太忙了,以前忙着读书,后来忙着挣钱,他忙得脚不沾地,忙得没有自我。
有时候他坐下来,发现这世上唯一跟他有联系的只有他妈。
他在沙发上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六点去浴室洗了个澡,然后开车赶去公司。
作为拍卖师,闲乘月的工作并不少,除了主持拍卖落槌,在那之前他还要负责联系委托人,签订合同了解拍品,还要负责招商,买家并不是越多越好,而是越对路越好。
对拍品的兴趣没那么大的买家,就算招到了,成交价格也不会有多好。
闲乘月刚到公司,正准备去倒杯咖啡,就被提早到公司的老板叫到了办公室。
“小闲,你坐。”老板和蔼道,“昨晚我接了个电话,有个委托人大手笔,准备把御制珐琅彩盌交给我们拍,康熙年间的,之前有个差不多的,拍了两千多万,这个应该也不会差太多。”
“高度也差不多,我想把这单交给你。”
闲乘月皱了皱眉:“我这个月还有……”
老板:“交给别人就行,这是单大生意,委托人指名要你接手,小闲,你也不要让我难做嘛,现在拍卖这一行不景气,上千万的拍品越来越少,你要是做成了,奖金我给你提成。”
“好。”闲乘月知道没有自己拒绝的余地。
老板笑了笑,正要继续说话,手机忽然响了,他一看来电显示立马眉开眼笑的接起来。
“宿总,到了啊?来这么早,我让小闲下去接你。”
宿总?
闲乘月面无表情的站起来。
他已经知道委托人是谁了。
既然甩不掉,那能怎么办?
只能工作了。
闲乘月刚下楼,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宿砚。
今天宿砚穿着一身黑色西装,但他其实更适合夹克外套那样的休闲装,更符合他的气质,他穿着西装的不像社会精英,反而像黑手党,有一种西装暴徒的凶恶感。
他站在那,路过的上班族们都不由地朝他看去。
闲乘月走向宿砚,果然,他还没有走近,刚刚还在紧皱眉头的宿砚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就立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闲哥!”宿砚热情的打着招呼。
闲乘月并不感动,只觉得烦躁。
“闲哥,你怎阈兮么下来接我了?”宿砚走到闲乘月身边,熟稔亲昵,他凑近闲乘月,不动声色的微微低头,目光扫过闲乘月的脖颈和喉结。
他觉得闲乘月的这里最性感。
闲乘月:“康熙年间的御制珐琅彩盌不用急着出手,这种拍品有价无市。”
宿砚笑了笑:“我不缺钱,就是想让闲哥你多挣点。”
闲乘月看了眼宿砚:“如果是为了谢我,昨晚那顿宵夜就够了。”
宿砚的胳膊绕过闲乘月的腰,按下了电梯按钮,这是个虚虚环抱的姿势,却又不会让人觉得故意。
“闲哥,我知道你觉得我烦。”宿砚站在闲乘月身后,存在感不容忽视,但他的声音却很温柔,“你就当做好事吧,我想为你做点什么……”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电梯却忽然一顿。
闲乘月看了眼楼层。
公司在二十四楼,现在他们停在了八楼,电梯门没有开,电梯内的灯光闪了两下,然后又重归平静。
“电梯故障了。”宿砚忽然说。
不知道为什么,闲乘月没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恐惧和急切,反而听出了兴奋和戏谑。
宿砚靠在电梯墙上,笑着说:“这下好了,闲哥得跟我共患难了。”
“患难之交,难道不值得交个朋友吗?”
闲乘月实在不能理解他的脑回路,平静又冷淡地说:“我宁愿跟电梯共患难。”
宿砚被逗笑了:“闲哥竟然会开玩笑。”
闲乘月很想翻个白眼,奈何从没做过这个表情,业务不熟练,也就不勉强自己了。
“闲哥,不用防我跟防贼一样。”宿砚叹了口气,“交个朋友就这么难吗?”
闲乘月久违的愣了愣,想起了以前的事。
他曾经也是有过正常的人际交往关系的,上学的时候,他妈还没成植物人的时候。
他妈有正式工作,挣得不多,但供他读书,母子过日子是够了,他寒暑假去打工就能挣一学期的生活费。
他们过的不富裕,但也不贫穷。
那时候他也有几个好朋友。
后来他妈出了事,他的全副精力都在挣钱上,一边挣钱一边读书,下课就去上夜班,一天只能睡不到五个小时。
他已经没有精力去维持友情了。
朋友聚会总是推脱,学校组织的拉练春游总是缺席,下课时间要抓紧补眠。
久而久之,再好的朋友都会疏远,毕业之后再没有什么来往。
闲乘月审视着宿砚。
宿砚的姿态很放松,手却慢慢握紧。
他等了很久,终于等到闲乘月开口。
可惜内容并不是他想听到的内容。
“你是公司的客户,我要接洽的委托人。”闲乘月的音调依旧没有起伏,“宿先生。”
宿砚无声的咧嘴笑了笑,一副“我怕了你了”的样子,投降道:“好吧,闲哥,我都听你的。”
这句话一出口,宿砚敏锐的发现闲乘月的嘴角似乎往上勾了勾,但幅度太小,消失的太快,差点让他以为这是自己臆想症犯了的错觉。
电梯紧急电话里忽然传来人声:“电梯里的帅哥,别怕,别担心,电梯出了点小故障,马上就有师傅来维修,不会有危险的!”
“你们要是害怕就玩手机,玩会儿消消乐电梯就好了。”
闲乘月:“……”
这还挺会安慰人。
宿砚笑着回复:“好,我们玩。”
紧急电话里的人松了口气:“你们不紧张就好,别强开电梯门,在里面安心等着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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