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乃是逃命, 移动的方向并没有严格的限制, 可勾寒云这个选择好巧不巧,正向着康鸢之前安置下来的学子们的藏身地。
康鸢忙道:“寒云, 这边不行, 九霄在那里,我们会把魔人给引过去。”
钟铭立刻提醒:“快转。”
勾寒云本只是随意一转,并非一定要飞这边, 闻言却是定了主意, 回道:“正好。”
钟铭快恼了:“好什么?!”
勾寒云:“我身上有宝千迷。”
钟铭原本还在恼怒, 一下怔住:“你说真的?”
宝千迷, 乃是修仙界以防御闻名的顶级法宝,通常用作避难所, 极端坚固, 传闻就连渡劫期的顶尖修者, 一时半会儿也攻不破宝千迷。
康鸢身为灵泉之体, 曾经专门看过许多讲自保宝具的书籍, 所有的排行榜中,宝千迷都是第一。
自然, 功效第一, 价格也是第一, 就连四大家族,也不是每个都能有宝千迷来做传家宝。
而现在,勾寒云的身上竟然有。
宛如绝境之中,出现了一丝转机。
钟铭一下子没了脾气,权衡之下,也很清楚必须拼死一搏,抓住这极为短暂的一点时机。“那快一点!”
勾寒云不语,手紧紧地握住康鸢的手腕,速度已然到了可达的极限,康鸢三人在空中几乎看不到残影。
而在他们身后,魔气宛如翻滚着巨浪的深海,天空泛起浓重的灰蓝色,好像一场风暴,即将吞噬掉一切。
终于,在即将靠近之前的藏身处时,康鸢提前扔下去一道符,声音响彻四周。
藏身的学子们听到声响,亦察觉到逼近的魔气,在三人降落之时,纷纷冒出头来。
其中以郑九霄为首,他焦急道:“阿鸢!”
康鸢来不及回答,目光飞速闪过人群,试图清点人数,不想这一眼,竟在人群之中,看到了这一届所有的面孔,包括戚雪枝。
康鸢惊讶:“戚同学?”
戚雪枝扫了一眼空中,分秒必争的当下,只轻声道:“嗯。”
不用多说,康鸢也已经知道了戚雪枝这段时间在干什么。
难怪这一路上他们都没有找到其他学子,原来是被戚雪枝先一步凑齐,引过来集合了。
太好了……
一个都没有少。
在这场不幸之中,堪称万幸。
康鸢马上道:“寒云?”
勾寒云的手中已经托出了宝千迷,八角全金,手掌大小,正在未启动的状态。
康鸢急切:“怎么开?”
勾寒云:“注入灵力,越多越好。”
康鸢是元婴后期,论及实力,数他修为最高,灵力最厚,当下自是毫不犹豫,即刻抬起手掌,贴上宝千迷。
宝千迷投下了一条一人宽的通道。
钟铭在一旁催促:“别愣着,快进!”郑九霄不等说话,便率先被钟铭推了进去。
其他人随即醒悟,也纷纷行动,忙不迭地往里走。
然而这条通道实在是太窄了,五十多个人,不知要进到什么时候。
康鸢的灵力虽然源源不断,但支撑他到元婴后期的系统已经无法再提高功率,只能维持到如此,且宝千迷抽取灵力的速度凶猛,只这短短的一小会儿,康鸢便感觉手臂阵痛,连维持这窄窄的通道也觉得费力。
顶级的宝具,从来只配顶级的拥有者。
康鸢有些承担不住,便是这时,勾寒云和戚雪枝都贴上宝千迷,三人一齐将通道撑到了两人宽。
“快!快!快!”
钟铭维持着众人的秩序,人群以最大的速度进行转移,可还是来不及,月姓魔人自空中降落,金色眼眸带着笑意,一掌击向康鸢。
魔气如山呼海啸,周边的草木瞬间枯萎。
风浪四起,好几个学子都险些被吹飞出去。
危难关头,勾寒云冲了出去,举剑扛住了这一击。
两人相撞的那一瞬间,勾寒云向后飞出了十余步,胸前凹陷下去,但他倒地之后一息未停,立刻爬起来再次向前奔,在魔人触碰到康鸢之前,挨下了第二掌。
轰然巨响。
勾寒云一丝血都没有流,可骨头碎裂的声音,却比任何嫣红的颜色都更加沉重可怕。
康鸢的瞳孔颤了颤,没有发出声音。
钟铭也没有说话,这一刹那,什么话都如此苍白,他们都清楚,勾寒云在用命来拼,而他们要做的,便是不能浪费勾寒云争来的任何一分时间。
“快点!!快点啊!!”
还有七人。
还有五人。
还有三人。
勾寒云挨下了第三掌,双手全废。
终于,那魔人也看出了眼前的情况不能再由着他继续悠闲玩乐,略微收敛了笑容。
他瞧着勾寒云,红发之下,面容雪白,仿佛一尊迷惑世人的魔像,他的神情认真又慈悲:“你根骨不同常人,假以时日,会是个人物,我不杀你。”
勾寒云已经无法说话,只剩喘息。
月姓魔人语调缓慢,却落地有声:“让开。”
勾寒云没有让开。
他用背贴住了康鸢的身体,将康鸢死死地挡在了身后。
这一瞬,康鸢闻到了勾寒云身上的味道。
一股微腥的血气。
他的背也变得挺不直,明明瞧着比平时要矮……
可不知怎么,康鸢感觉勾寒云的骨头好像一端顶着天,一端顶着地,谁也望不尽他的脊梁究竟有多高。
康鸢用自己的身体撑住了勾寒云,此时,钟铭眼睛发红,咬着牙进入了通道。
戚雪枝向外看了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也被康鸢推入光芒。
在他们对面,红发的魔人已经自身体取出了一把通体漆黑的魔剑,剑身之上,正流淌着黑夜一般浓黑的雾气。
月姓魔人对留下康鸢和勾寒云势在必得,而这一剑,一定要有人接,一定会有人死。
而这个人不能是勾寒云。
……必须是他。
康鸢道:“粉笔。”
魔人也开口,道:“孤沉。”
勾寒云的手臂骨已经断了,反骨已经消失,可他仍然唤道:“反骨。”
魔人的剑挥了下来,康鸢迎上去。
但最终,接住剑的人不是他,勾寒云拦在他眼前,硬生生将康鸢逼退一步,用自己的后背和反骨承受这最后一击。
康鸢有勾寒云的肉身做护盾,仍感觉五脏六腑被重重挤压,天旋地转,眼前突然一黑。巨大的魔气将他们向后冲去,急速倒退之时,康鸢听到了一声清晰的碎裂声。
“……”
来不及说什么,康鸢只能用提前贴好的符纸短暂地开启了宝千迷,借着这股冲击力抱着勾寒云一起砸进了通道之中。
世界完全地安静下来。
康鸢看见魔人的脸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了一张隔着屏障模糊不清的面孔。
康鸢没再感觉痛。
他的身躯之下,是学子们用手臂凑出的网,大家施起火球术,在宝千迷的内部亮起了火光。
康鸢侧头,快速地吐出一口血,唤道:“九霄!钟铭!”
郑九霄和钟铭早已接住了勾寒云,此时借着火光一看,皆是身躯一震,匆忙一人扶住勾寒云的身体,一人用灵力罩住勾寒云的胸膛。
然而,勾寒云半天都没有睁开眼睛。
在他身侧,曾经在空中横冲直撞的反骨暗淡无光,剑身只有一半,另一半卷在勾寒云的衣摆上。
本命灵剑,乃是剑修的命脉,剑在人在,剑断了……
人便没了。
学子之中响起了一声吸气声,接着,便是惊呼和呜咽。
这群少年人从未经历过生死,也从没有见过生死之间愿意为他人挺身而出的少年,直到此刻,才惊觉人事无常。
他们猛然察觉,平时骄傲的自己宛若一只没有睁眼的小兽,危难之前,竟是如此地无力。
钟铭少年坐诊,不知看了多少病人,却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他双眼泛红,回头骂道:“他还有气,你们号什么丧!”
郑九霄情绪没有失控,却也一边颤抖,一边喃喃:“他还有气,能救,我可以,我一定可以。”
两个少年医修疯了一样为勾寒云灌输灵力,其他人纷纷撑着火光,憋着眼泪绕着勾寒云围成了一个小圈子。
康鸢举起粉笔,在自己手腕上割开一个口子,放在勾寒云嘴边。
他其实有太多的事情想为勾寒云去做,可此时此刻,现实告诉他,除了这一口血,他什么都做不了。
时间忽然变得无比地漫长。
周遭的一切都变成了逆行的风景,在极速地倒退。
康鸢这一生从来没有如此浑浑噩噩的时刻,他握住勾寒云垂下来的手,完全头脑空白。
而就在他要被悔恨淹没之时,他的手上忽然传来了轻微的动静。
……勾寒云动了。
康鸢猛然抬头,同一时间,面无血色的勾寒云也忽地长吸一口气,接着,眼睛微微睁开,嘴巴轻轻开合。
学子们急躁起来:“他在说话!”
“听他在说什么!闭嘴,都闭嘴!”
勾寒云发不出声音,只用极小的力气做了口型。
康鸢辨识出来,说的是:“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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