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铭凝着玄元匆忙结印的手,意义不明地笑了笑:“你在害怕?”
“找死!”
玄元眼底乍现杀意,掌心蓄积的术法随他的怒喝爆发。
凌霜铭眼疾手快将段斫风向旁边一推,后者懵然后退数步,回过神时师兄单薄的身形已被魔焰一口吞噬。
“……师兄!”段斫风目眦欲裂,提着剑不要命地往魔焰中扎去。
但有一人比他更快,萧钰后发先至,几乎是第一时间扑将上前设法冲入魔火。沐雪剑灵紧随其后,封存在剑中的灵力被它尽数转化为冥火,试图与玄元的法术抗衡。
“怎么,霜铭上仙不过下凡一趟,又多了许多被他外表蒙蔽而心甘情愿送死的蠢货不成?”
“人不好色难道好你?”萧钰忍无可忍,满肚子邪火暂时战胜了恐惧,“哦是了,上仙大人纠缠林前辈多年未果,确实只能装作满不在乎,实则嫉妒得都要面目全非了。”
玄元愣了愣,大抵没想到一只蝼蚁也有跳起来汪汪乱叫的时候。
此时沐雪的冥火终于破开魔焰,他不及看凌霜铭的状态,将人打横抱起便欲拉上其他两人撤离。可盛怒下的堕仙哪肯再放这几人生路,比之方才更可怖的魔气当即向几人掠来。
段斫风和萧钰连忙运转灵力想要硬抗,但他们那点修为在堕仙面前正如沧海一粟,未及接触就被余波重创,气息萎顿下来。
沐雪看得焦急万分,全然没有察觉到怀中人羽睫翕动,双手悄然结印。
本以为事先交代君秋池及沈初云的那件事能够顺利除去玄元,可现在显是来不及了。若他死在此处,众人都会随之会毙命当场,而玄元吸收了他的神魂,只怕天街倾巢而出也再难阻止他。
燃尽神魂放手一搏,或许……能让玄元受到重创,为三界争取时间。
尽管此举是千般不甘万般无奈,可这归根结底是他的职责啊。
凌霜铭释然一笑,开始结最后一道法诀。
散落在四周的灵器似有感应,皆发出呜呜悲鸣,有的更是布出龟裂纹路,似在响应他玉石俱焚的决心。沐雪自然也觉察了他的意图,霜白剔透的眸子在一瞬愕然慌乱后坚定下来。
“霜铭要做什么便放手去做,沐雪会一直陪着主人。”剑灵听上去一如往常的平静,眼底却慢慢泛起血色。
“混蛋,主人胡闹也罢,灵剑不知劝阻竟也跟着蛮干!”恰在此时,一道严喝穿过猎猎风暴响彻在谷中。
君秋池手中捧着样散发纯净光芒的物事,满身倦色地赶来,听到沐雪的悲壮宣言登时便怒火万丈。
主仆二人被骂得一怔,未等他们搞清状况,对面的玄元猝然晃了晃,身体在巨响中炸成了血雾。
他还欲挣扎,有人倏然闪至身后,一掌正中后心。
轻微的碎裂声响起,澎湃的魔气从模糊的血肉里钻出,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堕仙的身体毁去。
段斫风维持着横剑的姿势傻愣在原地,喃喃道:“连一根骨头都没剩……”
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他才望空中望去。血雾已被空谷猛烈的山风吹散,赫然现出宸湮的身影。
“你不是已背叛魔尊,归顺玄元……难道这只是雒洵那小子布的局!”
宸湮没有理会段斫风,只是满脸晦气地朝玄元消失的方向啐了口:“活该,叫你这家伙什么都吃!”
凌霜铭则一语不发地收起剑,往方才的天裂处望去。
段斫风能想到的他自然也想到了。宸湮那掌使雒洵的魔珠自爆,在千钧一发时救了众人。而魔珠岂是那么容易摧毁之物,自是主人的意志使然。
雒洵还活着?
“怎么,害怕得不敢去见他了?这可不像我那素来胡作非为的大师兄。”他的左肩忽然被人重重敲了下,回头便看到君秋池戏谑的表情,“若我说多亏了雒洵自天界传讯,师弟才能顺利寻到那魔头的本体所在,师兄现在能放心了?”
凌霜铭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又猛地压下,伸手锤在君秋池脑门上:“就你多嘴。”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君秋池凝着师兄的背影,笑意渐无。
沈初云曾与玄元的神魂关联,体内还残留了隐患,因此早在前往北洲前凌霜铭就决定,借用搜魂阵分解他的三魂来寻找玄元的本体所在。但玄元到底狡猾,耗光了沈初云的神魂仍旧无法寻得。若不是同样被操纵过的玄持光献上自己的魂魄,一举挖出玄元的本体,让雒洵找到趁虚而入的机会,今日这场恶战怕是真的会赔上整个三界。
搜寻上仙的本体有违天道,代价自然惨烈。被搜魂阵拆散的魂魄无法复原,可他们事先保留了沈初云的部分神魂,待除掉玄元还可慢慢寻找让其转世的方法。
但玄持光却是永远从这世间消失了。
“玄元让我亲手杀了陌林,我只是要为陌林报仇,然后下去为他赔罪的。”
玄持光是笑着走的,看上去彻底了却了心愿。
君秋池却笑不出来,如果得知自己最信任的小师弟魂飞魄散,师兄又该黯然神伤了。而他将背负这桩秘密,直到有人忆起林星奕也来过这个世间。
他思虑重重,不觉间已跟随凌霜铭越过界线,弥漫在人界的混浊气息被纯净的灵气取代,满目疮痍也换作袅袅仙雾和重叠青山。
他出神地看了一阵,视线重新回到凌霜铭身上。
师兄倒是没有似自己这般左顾右盼,想来早就对这幻境似的景色习以为常。
只是美则美矣,却无半个人影,在绝对的安静下难免让人不安。
“当心,此处情况不对。”这时凌霜铭忽然嘱咐道。
他还未历劫前在天界地位卓然,出入不会有人阻拦。但身边跟着个不属于此界的君秋池,就这么一路长驱直入到了天宫门前,竟也没有天兵现身盘问,就显得过于反常了。
长袖拂过雾气散去,两人看清了眼前景象。
这里应当有道修得极为巍峨的宫门,只是门柱被人拦腰斩断,石柱倾倒,晶莹玉屑洒得遍地都是。其后是蜿蜒玉阶,和种植两旁的各色仙植,也都被锋锐剑气砍得七零八落很难找出一处完好。
“是何方大能,居然洗劫了天帝的宫殿?”君秋池恍恍惚惚地问。他莫不是真中了幻术罢。
凌霜铭无奈扶额,这样的手笔放眼三界怕是也只有一人做得出来。
果然一道熟悉的人影自宫殿内闯出,以极快的速度向他们掠来。墨发飞扬,金眸揉进点点晨曦,一颗美人痣恰到好处地点缀在锋利的眼尾。
不是他的好爱徒又是何人?
君秋池觉得自己的幻觉貌似又严重不少,但身旁的凌霜铭却僵住了身体,继而长长舒了口气,笑着迈开步子。
“阿洵!”
凌霜铭大脑在短暂空白后,发现自己已紧紧将雒洵锢在怀中。接触到的这具身体有属于年轻人的火热,熟悉的气息萦在鼻尖,一切迹象都在告诉他,臂弯中的人是鲜活的。
太好了,他就知道祸害遗千年,雒洵还活着!
“师尊轻些,弟子都要被您勒得喘不过气了。”雒洵嘴上调侃,双手则放在凌霜铭脊背上轻柔地安抚着。
他的目光细细打量过自家师尊,心中不由一痛:“怎么弟子就走了半日,师尊便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凌霜铭不答,他正忙着探视雒洵丹田内的情况,确认眼前人确实完好无损后讶异道:“想不到剖了魔丹,你的修为却比先前更精近,甚至修出了仙骨。莫非……是混血的特殊体质?”
“先别问这个,您的神魂可有挽救的办法!”雒洵急切地略过了这个话题。
没有任何事能比他的师尊更重要。
“你们……可否注意一下旁观者的感受?”
君秋池的视线在耳鬓厮磨的两人间尴尬地游离,简直无处落脚。
凌霜铭顿时一窘,连忙推开身上黏糊糊的人:“我暂时无碍,现在还是以正事为重。”
在见到雒洵时他就停下了术法,只是神魂的损耗需要时间修补。
但是他憔悴的神色无法遮掩,雒洵面色不虞地看了一阵,才开口道:“弟子自是听从师尊吩咐,但此间事毕,师尊别想再蒙混过去。”
说罢雒洵便领着二人向内殿行去。
只是趁着君秋池四处观望之际,凌霜铭忽觉耳旁刮过一阵热风,耳廓被人极快地咬了一口。
“师尊就准备好好弥补弟子吧。”
君秋池一回头,却见自家师兄白皙的脖子忽然自下而上泛起红晕。像宣纸上一点朱墨晕染开的山桃,让人跟着墨汁的痕迹心弦微颤。
原来千年老树也能开出这么嫩的桃瓣。
他不无愤恨地想,雒洵这小鬼可真该死,怎么就又活了呢。
从宫门到殿内还有段距离,三人边走边谈,把天界的情况了解了七1八。
原来雒洵那日离开平叛魔君作乱,又顺路去了趟天界欲摧毁命盘。天帝外强中干,自然不敌全盛期的魔尊,不过稍加盘问便将玄元的情况交代得一清二楚。
“这么说就连天帝也不知道命盘究竟被存放在何处,因此早就成了听令行事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