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这首,”他捏了捏额角,“换首别的。”
——不知为何,一听这曲《长相思》,君寻的心情就变得很烦躁,胸口也空落落的,让他头疼不已,实在无法平静。
容华只会两首曲子,见状只好再次拨弦,弹起了另外一首。
淙淙乐音流淌而出,平缓清正,甚至透过车厢阻挡,隐约飘入后方四名少年耳中。
双胞胎云氏兄弟一左一右蹲在马车后方横板上,面无表情地防备车内容华动向;而哭包少年闻鹿正和小道士同乘一马,有说有笑,听见琴声后却微微一怔,侧耳听了起来。
怀惑蒙着灰翳的眼珠微动,却闻身后少年轻笑一声,嗓音微讶:“咦,居然还有人会这首歌。”
怀惑也听见琴声了,只是不擅音律,辨不出调子:“这是什么歌?”
双胞胎少年也抬眸望来,显然同样不知。
闻鹿城墙上被打击的自信终于开始膨胀,他清清嗓子,开始跟着琴声摇头晃脑地唱了起来。
“浮天之境,云水之华,清兮幽兮,日月齐光……”
“沐吾凡躯,濯吾华衣,敬吾神灵,圣泽未央……”
唱完两段,他抓抓头发,嘿嘿一笑:“后面好像还有几句,但我不会了。”
怀惑没有出声,而双胞胎再次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闻鹿急了:“你们居然不知道这首曲子吗!这可是‘敬神曲’,敬神之曲啊!”
他家老头天天对着个脸都看不清的白衣画像边跳边唱,还次次都要拉着他沐浴焚香、更衣加冠,正式得跟什么似的,怎的一下山竟查无此曲了?
莫非他师尊真信了邪,魔障了???
闻鹿疯狂怀疑人生,可此时车厢中,君寻却难得地平静下来。
这琴曲调子清灵雅致,竟令他莫名有些熟悉。
心头烦躁被温柔抚平,君寻单手拄着额角,缓慢提问:“这是什么曲子?”
容华双手按弦,抬头:“不知……这是幼年时,母亲唱给我听的。”
君寻摆了摆手,不想追问。
比起这个,他更愿意趁着心绪安宁、紫焰平和,抓紧时间多睡一会。
容华数不清这是自己今日第几次无奈叹气,只好先行将古琴收起,便见对面那人又向软枕间蜷了蜷,半张精致的脸都陷入貂裘之中,睡得像只懒倦舒适的猫。
一路无梦。
待到君寻再次悠悠转醒时,车厢之外已然响起错落人声,是皇城到了。
容华已然开始收拾行装,见师尊终于醒来,立即取出一件白裘大氅,倾身披至他肩头,又将白绫为他体贴系上。
温暖感觉立时包围全身,
不知何时,他竟已习惯了身边容华的存在。
这一觉没有刺杀,没有危险,无需提防,无需警戒,是个无比安稳的好觉。
君寻一向恹恹的精神头难得和缓了些,被容华仔细着扶下马车,几乎是习惯性地向他一倚,却立时察觉少年手臂肌肉僵硬一瞬。
他扬眉,反手握住容华预备抽回的手臂,温热手指顺着少年箭袖探入,指腹所触,却非皮肤,而是粗糙纱布。
“师尊……”
容华小声制止君寻动作,再次试图抽手,后者却忽然发力,在他小臂一攥。
少年吃痛,立时倒吸一口凉气,面色有些发白。
君寻隔着白绫扫过浩浩荡荡的车队,却是倾身凑至他耳边,呵气如兰。
“不想我当街扒了你……就别动。”
容华毫不怀疑师尊说话的真实性,登时全身一僵,不动了。
君寻轻哼一声,却是招来领队,不紧不慢道:“交代下去,只拿些今晚过夜必备的物事,其余东西一概不要管,就放在车上。”
领队本该是那逃走的侍卫长,如今换成了城主府的管家,虽对君寻的命令有些疑惑,却还是照样吩咐下去。
整个车队都陷入茫然,包括不远处走来的四名少年。
闻鹿话最多,见状立即凑了过来,又被容华眼神吓了回去,缩在怀惑身后怂怂道:“那个仙、仙君,这是为何呀?我们才到皇城,不应该先好生安顿吗?”
君寻没应,只是下巴尖向着不远处的茶摊一抬,示意他们去听。
驿馆位置正当闹市,来往人流自然很多,少年们各自凝神细听,果然捕捉到了对面飘来的议论之声。
“听说了吗?南边近日起了战事,泉石国不知怎的忽然兴兵,如今已连取四国了!”
“嗐,这有什么?我还知道东海国皇帝驾崩,新帝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也不知谁才是幕后黑手……”
“啧,你们天天盯着外国的,难道不知前几日繁城兽潮,结果拐了个弯,又沿着来路回去了吗?”
“啊?!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听说过这帮畜生会拐弯!”
“那城主呢?听闻繁城城主可是个老色鬼了,该不是早就卷着财宝跑了吧哈哈哈!”
“你们懂啥?我听说击退兽潮的,就是那位‘选妃’的城主!”
“哈哈哈哈哈你骗人的吧,谁信啊?”
“就是,那城主都快虚得站不起来了吧?还能击退兽潮??”
竖着耳朵的少年们默契回首,齐齐望向一连几日都“虚得站不起来”、只能躺在马车上睡觉的君寻。
后者微笑:“……再看,就把你们眼珠都挖出来踩着玩。”
少年们再次默契偏头,安静如鸡。
君寻冷哼一声,拽着容华袖口将人扯进驿馆,一路走向院落最中心的主屋。
他明明还发着低烧,脖颈耳尖都还染着浅浅一层绯色。
容华知道师尊此刻其实只是表面厉害,若他真调动灵力挣扎,对方可能还真抓不住他。
可不知怎的,他却鬼使神差地一路跟了进来,便被君寻一甩,踉跄着进入内室,站在了松软的绒毛地毯上。
君寻甩上门,抱臂回首道:“脱衣服,我看看。”
容华有些抗拒:“师尊,我没事……”
前者轻笑一声:“那你是想为师帮你脱?”
“可以啊,”他嗓音轻柔缱绻,仿佛勾人心魄的妖孽,“我最会脱衣服了——”
说着,已然向容华衣襟伸出了手。
“……我自己来!!”
容华耳尖通红,立时连退数步离开君寻可以接触的范围,手忙脚乱地褪去外袍,又解开中衣、内衫,露出遍布伤疤的上半身来。
绷带缠满少年两只肌肉匀称的手臂,此前在门外被君寻攥过的地方泛着红,正缓慢晕开。
君寻蹙眉看了好一会,接着举步靠近,来到了容华面前。
少年被他有如实质的视线看得有些不自在,正欲向后躲一躲,却被对方伸手,掐住了手臂。
一直在君寻鬓角躺着装死的无尽意化作小刀,自行将纱布包裹割裂,露出其下堪称狰狞的灼烧伤口。
君寻一眼看出这伤是由紫焰造成,寻常仙药根本奈何不得,所以才会迟迟不好。
“……你是傻子吗?”
他边揭纱布,边没好气道:“伤成这样,还弹什么琴?”
容华似乎也被他问得一愣,片刻后,才小声回答:“师尊好像不高兴,我想也许听过琴,会好一些。”
君寻动作一顿,抬眸看他。
少年墨玉似的眼睛似乎泛着光,就那样纯粹地盯着自己,干净温柔,似乎没有半点谎言的成分。
“……果然是傻子。”
君寻神情有些沉闷,将手中一枚玉瓶抛给容华,不悦道:“自己处理好,然后随我进宫,见斜云国皇帝。”
少年点头应是,下意识侧首望了一眼窗外天光,却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迟疑道:“可是师尊,此刻已是黄昏时分,进宫的话……皇帝不是应该在用膳么?”
“我管他去死。”
君寻冷冷一眼睨过来,懒倦道:“没听见外面都在说什么?这破地方我呆够了,赶紧了结了,去中州找乐子。”
容华无奈,只好快速换药包扎,旋即穿好衣袍,又跟着君寻一路出了驿馆,坐上马车直奔皇宫。
宫门口,容华上前说明来意,侍从也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们两眼,似乎也没见过这个时分不出反入的朝臣,交待他们稍等片刻后,立即叫人跑向宫内,请示斜云国皇帝意思。
容华虽不知师尊心情为何再次变差了,可眼睁睁看着他每多等一刻,神情便多阴沉一分,终于开始担心他会不管不顾,大闹皇宫。
所幸,就在君寻即将失去耐性准备硬闯的同时,去报信的侍卫终于带着名内监一路小跑而出,将二人迎了进去。
连市井平民都知道繁城城主击退兽潮,这些人精似的内监自然知道的更多,领着满面不耐的君寻吹了一路的彩虹屁。
容华死死拉着后者皓腕,以免他一剑将这聒噪的内监劈死。
见正殿就在前方,他立即出声,将内监不带重样的吹捧之词堵了回去:“这位大人,我们到了吧?”
后者终于停了下来,颇为遗憾地点头:“的确,奴只能送城主大人到这里了……”
容华松了口气,君寻冷哼一声,直接拾级而上,未待通传便入了殿内。
那斜云国皇帝也是个好色的主,也正因如此,才会传召臭味相投的繁城城主入皇城伴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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