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惑皱眉, 唇瓣翕动,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 却被一声大喊打断:“宗主!”
负责照料老宗主起居的仆从“扑通”一声从院门之内撞了出来, 连滚带爬, 满脸喜色:“老宗主醒了!!!”
怀惑一怔,当即惊喜交加,回首试图逐客,白衣圣人却已然再度化作云气四散。
与此同时,院内响起弟子的惊呼:“你是何人?!竟敢——唔!”
怀惑心道不妙,立时推开院门,只见大雪纷飞中,圣人广袖飘落,而那些留守于此的侍从们却早已齐齐倒地,人事不省。
“圣人!”他顾不得许多,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再次拦在容华前路,“不知观世镜中究竟发生何事?师尊他患疾日久,恐怕不便相见——”
容华有些不耐。
他气自己分明立誓不会再留师尊一人面对危险,又气师尊偏偏早就拿定了他的弱点,不管说什么做什么,总是让他无法反驳。
为什么,为什么总要将他推开?
他已然登临圣人境,再也不是只能跟在师尊身后的弱小少年,有足够的能力可以护身后之人周全……可为何师尊还是要瞒着他,支开他?
容华胸口钝痛,打定主意速战速决继而回护师尊,正欲开口,却被一道苍老虚弱的声音打断。
“怀惑……请圣人进来吧。”
青年蒙着灰翳的眼眸一动,只好无奈侧身,为容华让开前路。后者也不客气,直接推门而入。
香烟缭绕的昏暗室内霎时被流淌而入的寒雾雪花充斥,一袭白衣踏着天光而来,清圣无瑕,仿佛一柄破开黑暗的利剑,一道照亮浊夜的华辉。
原本正在勉力起身耄耋老者当场一怔,浑浊双眼霎时泛了红:“大人……”
容华步伐微顿,却见老者直勾勾“望”着自己,似乎想要抓到什么,颤颤巍巍地伸出了一只干枯嶙峋的手。
“大人……”
他双眼浑浊,应已无法看清事物环境,却还是殷殷望着那一袭白,眼圈泛红,嗓音哽咽:“有生之年……竟还能再见到您……”
观世镜中的场景似乎再现,容华眸光冷沉,猜到他许是病入膏肓,头脑不清楚才认错人了,是以站在原地,没有出声。
反观老宗主,却似乎被什么回忆魇住了,面色惨白,蓦地一口鲜血吐出!
“师尊!!!”怀惑一惊,快步上前将人扶住。
容华并未忘记自己所来为何,也立即动作,手中光华流转,清冽灵力当即将老人包裹护下。
面具之下,青年隽秀眉梢一动。
老宗主的灵识本就濒临消散,是被他以己身魂力保下,方能坚持到离开观世镜又回归本体。
师尊目力特殊,是早就看出这点,才会说只有他才能救老宗主。
容华本以为是观世镜中那怪物动了手脚,可如今回到现实,却发现老人即便灵识无恙,这一身不知从何而来的暗伤也早该要了他的命了。
只是不知用了什么秘法,这才吊住了一口气,得以存活至今。
“咳……不,不用费力了……”
老人终于恢复清醒,虚弱地靠着怀惑肩头:“人族生而有数,便是圣人……也不能例外……我苦苦煎熬数千年,若非借助外物强留,早已阳寿耗尽——”
他边说,边示意怀惑从床头取出一枚锦盒,又捧在手中,操作好几次,这才将锁扣打开。
苍蓝绒布之上,静静躺着一株通体流银的灵草,绒叶卷曲,犹如九条摇曳婉转的狐尾。
绒叶簇拥下,九瓣冰花本该盛放,如今却不知何故,已然凋落了七瓣,剩下两枚花瓣也摇摇欲坠。
除此之外,正是典籍所载,复魂草的模样。
容华手中灵流未断,视线掠过锦盒,却没有任何动作。
反倒是老宗主喘了一会,这才又续上一口气来,继续道:“我知道……与您同行的红衣人魂魄有恙。”
听到师尊,容华悬在半空的指尖微颤,终于眸光一转,落在老人身上。
“与常人灵识受损不同……他的魂魄乃是受外力分裂,若要恢复,需先集齐残魂,再以复魂草稳固……确保冰花常开不败九日,再摘下服用,方能彻底无恙……”
话音未落,锦盒之中的冰花却轻轻一颤,再次凋落一瓣。
冰晶花瓣在苍蓝绒布之上蜷曲枯缩,片刻消解羽化,再无痕迹。
与此同时,老宗主本就虚弱的气息愈加萎靡苍白,见白衣人仍旧没有回应的意思,老人终于叹了口气。
“寻找失落之魂,有一法最为有效……”
“魂契牵系施加于主魂之上,亦可对失落残魂产生感应——”
听到这里,容华动作一顿,终于皱眉,出声将他打断:“……你究竟要做什么?”
“我……?”
老人似乎恢复了些精神,缓缓抬起昏濛无光的浑浊双眼,却好似在虚空中看到了什么,扯了扯干裂唇角:“我空有卜测窥天之能,却执迷于此,从不他顾……”
“我将所得谶言视若珍宝,从不怀疑分毫,自认为有通天本领,超脱世外俯视众生……却不知道,比天意更难测的,竟是……竟是人心……”
老宗主越说越艰难,容华眉头紧皱,视线下意识掠过锦盒冰花,却见最后一枚花瓣终于微微一震,枯萎脱落。
就在同时,老人双目骤然大睁,竟是向着视野白影,直接一口鲜血喷出!
“师尊!!!”
怀惑一急,下意识望向容华,可后者却在侧身躲避扑面而来的血迹时,不知怎的,面具脱落,露出了清俊隽雅的真容。
“圣人!”怀惑顾不得许多,当即出声恳求,“求您出手施救,玄极宗上下必不忘大恩,日后——”
容华没有说话,垂眸扫了一眼地面碎成几瓣的白玉面具,终于上前两步,伸手欲搭老人腕脉,却被后者蓦地反手一抓,死死攥住了广袖一角!
苍老嶙峋的手指染血,无可避免地濡湿了雪白无瑕的衣料,力道之大,几乎要将绸缎抓破。
容华也被他的动作惊住,下意识回望那双浑浊无光的苍老双瞳,但见后者剧烈喘息起来,头颅高高扬起,哀声高呼:“大……人!”
“千载生死茫茫,使君魂飞命销!”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老人声嘶力竭,喉咙中却开始发出嗬气之声,眉心灵光飞散,却仍旧死死攥着掌心冰凉柔软的衣料,仿佛即将溺毙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容华看着他,却想到了观世镜中,那名阴暗角落奄奄一息、无意识抓住自己衣角的少年。
“请您……原谅……我……”
“原谅……我……”
*
君寻抱臂,看着窗外又有些势大的飞雪,心头没来由一阵烦躁。
魑隐也不着急,观他模样,边摇头晃脑地适应人形,边裂开死人嘴,衬着一脸杂乱鲜血,愈加阴森诡异。
“老朋友,不知吾送的礼物,还合不合汝的口味?”
君寻注意力终于被拉回,紫眸居高临下一睨,无视前者废话径直发问:“所以老宗主的通天之能,都是你造假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魑隐笑得前俯后仰,嘴几乎要咧到耳朵根,面上却仍旧僵硬死板,怎么看怎么违和。
“当然不是!”
他抬起软绵绵的手指扭了扭,反倒格外坦诚,拖长语调:“他看到的东西都是真的,吾只是稍微给了他一点点误导。”
“说来也是奇怪啊,”魑隐说着,忽然歪头,“守界之神身陨,世间秩序理应随之崩毁……可此界天道却仍旧运行如常,没有丝毫缝隙,连吾都无法影响左右……”
君寻眸光微动,握剑的指尖却几不可见一紧,略略泛了白。
看来,这东西并不知道莲神尚存于世。
可这浊息藉由神殿之力爪牙遍布,几乎在碧霄无孔不入。容华如今逐渐觉醒,恐怕身份暴露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了。
况且听他所言,似乎对莲神过世之事颇为了解……
也不知当年之事,这东西又掺和了多少。
君寻指腹用力,感受着温凉气息由濯心源源不断递入仙脉,胸中四起的烦躁戾气终于被缓缓安抚,疏散。
可魑隐却并未注意他的神情,只自顾自大笑:“只可惜啊,几万年心血耗费而成,吾不过稍作误导,他就被他所钟爱的苍生害死了!”
“吾真是不懂,”他张开双手,异瞳之中熔岩涌动,浊息缭绕,“争权夺利,自相残杀,蝇营狗苟……如此肮脏污秽的人世,究竟有什么值得守护的?”
君寻冷嗤一声,漫不经心地挽了个剑花:“你这种没有脑子的东西,自然想不明白。”
他言语刺人,魑隐却一点都没听懂似的,一歪头:“吾确实想不明白,也没必要去想这种东西。老朋友,吾只是出于对宿敌的尊重,专程过来提醒汝的——”
魑隐边说,本就血污交杂不成样子的死人脸也开始抽搐扭曲:“永夜将至……混沌遮天!”
一块烂肉“啪嗒”一声落上本就血污虬结的地毯,君寻看得一阵恶心,立时后退两步,神情难言地看着下方魑隐尸身开始散架一般,逐渐解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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