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昼,你在圣湖湖底,经历过跟我一样的事,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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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前。
夏野跟随着守门人走进了那道圆形拱门。
拱门没有具体的形状,与其说那是一道拱门,不如说那是一道由光线构成的虚无入口。
“欢迎来到我们的家。”
守门人摘下兜帽,露出那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以一种戏谑嘲弄的眼神看着他:
“夏野,我们等你很久了。”
虽然拥有人类的外形,但它的声音是机械电子音。
“你知道我是谁?”夏野声音平静,好似跟一个和自己长着一样的脸的“人”对话,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守门人显然对他的态度不太满意,眉头狠狠的皱起来,很奇怪的表情,夏野都不知道“自己”的脸上,还能做出这样的表情。
“我们当然知道你是谁,夏野,欢迎加入我们的大家庭,”守门人龇牙咧嘴的笑起来,“你不是很喜欢池昼吗?你看,他在这里。”
守门人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推开面前的门。
事实上,他的面前并没有门,但随着守门人的手势,一扇黄铜大门凭空在他眼前出现,像是电影慢动作一样,缓缓打开。
黄铜门内,是一片澄澈的湖水。
深蓝色的湖水,灌满了整个房间,夏野站在房间门口,透明的结界像是塑料薄膜,禁锢住了蓝色的湖水,让它没有办法蔓延到不该去的地方。
“进去啊!”守门人催促道,“你还在等什么?”
夏野冷冷的看了它一眼,它的脸上挂着一种怪异的笑容,像是在看什么好戏。
“不敢进去吗?”守门人阴森森的笑道,“人类啊,你们人类都是这样,看似英雄伟大,实则胆小如鼠!”
“闭嘴,”夏野抬手掐住了它的脖子,“你话太多了。”
守门人桀桀桀的叫了两声,一张脸憋得通红,夏野看着那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胃里翻涌起一阵恶心。
他松开手,声音比冰更冷:“带路。”
守门人恢复了呼吸,却仍旧站在门口,死活不肯进去:“我可没有义务陪你进去,那是你的哨兵,你爱要不要。”
夏野只犹豫了一瞬,便踏进了冰冷的湖水。
他没有选择,不可能拿池昼的生命冒险,即使这里面可能并不是真的池昼,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没有选择。
湖水冷得像冰,没有一丝温度,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刺鼻味道。
夏野觉得不对劲,消毒水是彻彻底底的人造用品,不可能出现在外星生物的巢穴之中,它们的科技树上不存在化学。
无边无际的湖水之中,似乎藏着什么东西,一个又一个泡泡从湖底冒出来,不出几秒钟便还缓缓破裂。一切都遵循着物理法则。
非常奇怪的感觉。他们自从来到外星生物的巢穴之后,整个世界便不再存在物理和科学,外星生物的世界似乎脱离了物质的一般规律,只以精神逻辑为准则。
夏野往前走了几步,随着他的脚步,湖水变得越来越冷,毫不留情的带走他身上的温度。
“池昼?”
他试探性的叫了一声,没有人回答他,但有一束微弱的光,缓缓在湖底亮了起来。
发光体离他不远,只是寥寥几步,夏野已经走到了它的面前。
……培养皿。
熟悉又陌生的培养皿,龙固镇污染事件中,他曾在“首领”的实验室里见过,只是,这一次的培养皿中,装着的不再是他。
而是池昼。
整整一排的池昼。
无数个培养皿中,池昼呈现出无数种不同的姿态,幼儿、少年、青年、中年、乃至老年,夏野一言不发,端详着眼前令人毛骨悚然的情景。
“你要我看的就是这个吗?”他转过头,平静的问守门人,“你们把圣湖下的实验室搬过来了?”
“看来他跟你说过不少啊,”守门人笑嘻嘻的说,“圣湖的事,在我们的世界树上可是里程碑事件!妈妈被他杀掉了,心脏被他做成了刀刃,你说,他怎么会想到这么绝妙的主意?妈妈可以吃掉我们中的任何一个,我们都害怕妈妈,他用妈妈的心脏做了一把刀!”
守门人颠三倒四的说着圣湖污染事件,脸上的表情愈发扭曲。
“我们都恨他。当然,不是我要恨他,是妈妈把恨他写进了世界树,我们必须恨他!为什么人类中会诞生这种怪物?我不明白,我不懂,你们为什么不可以乖乖被吃掉?”
“看来你们的语言系统进化得不怎么样,”夏野声音愈发清冷,“吵死了。”
“吵死了?他也爱这么说,但你真的有办法阻止我吗?妈妈在世界树上写过,人类无法杀死自己。”
“就凭你这张脸?”夏野笑道,“你也太小看我了。”
守门人忽然眯起了眼睛,凑近到他的面前,仔细打量着他:“是吗?世界树上写的都是真的,妈妈的话不会有错。”
“我问你,世界树上的经验都是经过验证的吗?”
“那当然!”守门人笃定的点头,“人类无法杀死自己,妈妈已经验证过了。”
他的手一挥,湛蓝的湖水之中忽然升起了一丝血色。
“不信,我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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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野嗅到一股血腥的气味,慢慢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他,氧气似乎变少了很多,他开始无法呼吸了。
模糊的人影出现在湖水之中,破开一片湛蓝,朝着他的方向直奔而来。
是池昼。
夏野正想出声,却发觉眼前的“池昼”并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一个。
这个“池昼”更加年轻,这种年轻不是身材或样貌,而是他的眼神。
锐利的、不顾一切的眼神,他很少在池昼的眼中看见这种神情,大多数时候,池昼都是冷静而理智的,他似乎已经完全褪.去了莽撞和冲动,能够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决定自己的人生。
而现在,夏野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了。
深蓝色的湖水中,“池昼”提着一柄陌生的刀,不是“天道”,只是一柄普通的刀,血迹斑斑,刀刃微微卷边,不知道斩杀了多少外星生物,才走到了这里。
“池昼”低着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浑身上下都是冷硬的杀意。
黑龙追随在他的身后,有一双深沉的黑色眼眸。
不是金色的,这个时候的池昼,还没有以分裂灵魂为代价获取力量。
他拎着那柄沾血的刀,站在湛蓝色的湖水之中,血珠从刀刃上滴滴滑落,沁成一缕缕血丝,融入湖水。
“把人交出来。”他说。
声音嘶哑,满溢着绝望和疯狂。
湖水之中出现了一双竖瞳,比湖水更深的蓝色,眸心是一点血红,阴森的注视着他。
“池昼,我们是老朋友了。”
轻柔的女声,大概是守门人口中的“妈妈”,在科研所的档案上,它被叫做“女王”。
“为了区区两个人类,有必要这么执着吗?你们的总署跟我们谈判过了,以第三区为代价,让我离开圣湖,我同意了。”
“你没有资格同意,”池昼说,“把人交出来。”
他举起手中利刃,直指着那双竖瞳。
“池昼,你可真不像个人。自私、懦弱、卑劣……你为什么不会受到本能影响?”女王的声音里带着困惑,“你应该加入我们。我们的族群共享意识,不存在私欲,不是正适合你吗?”
“你们的族群由私欲构成,”池昼冷冷的说,“掠夺不是美德。”
“你错了,池昼,掠夺不是美德,但强者是,”女王温柔的劝说道,“池昼,人类会让你难过。”
“人类的事,不需要你操心。”
池昼的忍耐似乎已经到了极限,长刃在他的手中翻了一个刀花,毫不犹豫的冲向女王。
只是刹那之间,竖瞳已经被他劈开,露出了内里的事物。
夏野知道那是什么,他徒劳的向前跑了几步,想挡住竖瞳内的培养皿,不让池昼看见,却被时空桎梏在了原地。
“只能看,不能动。”守门人冷冷的提醒。
夏野不由自主的按住了心脏的位置,奇异的痛苦正在袭击着他,像是有人抓住了他的心脏,在手心肆意揉捏。
倒流的时空中,池昼站在被劈成两截的竖瞳前,久久回不过神。
竖瞳的内部,是一个培养皿。
“你发现了啊,”女王嘲弄的笑道,“我很中意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使用你作为容器吗?”
“闭嘴。”
池昼再次举起了长刃,黑龙席卷而至,狠狠绞住了竖瞳,将它化为齑粉。
“杀死我是没有用的,池昼,我早已融入了圣湖,”女王凉凉的说,“除非,你能杀死你自己。”
池昼没有犹豫,长刃干脆利落的刺入培养皿中,斩杀了尚未苏醒的自己。
培养皿的“人”像是烟雾一样消散了,没有留下一点痕迹,透明的玻璃罐头里只剩下一汪摇摇晃晃的溶液,昭示着它曾经是个培养皿的事实。
事情没有像他所期待的那样结束,女王发出一阵狂笑,湖底出现了无穷无尽的培养皿,每一个里面都盛着与他一模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