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两种不同程度的剑意带着辉光斩入陡峭的山壁,像是铁链勒住了山中巨灵的咽喉,将这恢弘的震动压制,又因过分凛冽凶狠而掀起更加异样的狂潮,山间须臾间若有金戈铁马奔腾而过。
苏九重半点惧色也无,他爽完了,转而拱手道:“在下箫下隐居苏九重!携首徒师云琢!拜谒剑阁阁主!望阁主赏面一见!!”
他声音洪亮,穿透长风烈云,在浩荡山巅回响阵阵,却许久不得回应。
苏九重眯了眯眼,又一拱手,中气十足道:“阁主!!!苏某听闻三日后剑阁门开!只欲为小徒儿求一枚行印!!阁主若不方便一见,叫门中人赐予行印也可!苏某保证!改日会登门重谢!!”
山间偶闻孤鹤短唳,依旧没有回应。
山风将苏九重半白的头发吹的缭乱,也似是将他身上的和善伪装寸寸吹散,这大乘境剑修身上的戾气的随着眉峰的轩蹙而一分分的泄露出来。
“阁主,我箫下隐居尚未离开招摇山,这枚行印便是我徒该得的!!”他的语气逐渐变得不由分说,强硬又果断,“剑阁之行对我徒至关重要!!!你今日若无回应,就休怪我硬闯剑阁,扰你清修了!!”
说罢,他掌心舒展,倒提不周,藏蓝色的剑气灵光在脚下周转腾飞而起。
“硬闯剑阁?好大的口气!”长阶尽头,云雾之中,故而传出一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却恶意满满,“你们箫下隐居当真是觉得世间无规矩方圆可讲,任凭你们为所欲为了是么?!”
“铛”一声,钟缶之声荡气回肠,雾气随之散去,长阶尽头出现了两扇巨大的青铜门,一少女伫立在青铜门前,那少女的肩头悬垂两束与蓝绸编缠的麻花辫,两侧袖子卷在手肘处,露出素白的手臂和铸剑裹腕,眼尾有一颗小痣,生的貌美灵动,像一只小狐狸,她手持一把精致的小锤,方才的钟缶之声便是她击门所致。
在看见这少女的瞬间,苏九重的脸颊抽了抽,方才的跋扈戾气灭了七八分,他往后退了退,对师云琢小声道:“不会吧不会吧,今年掌管行印派发的,不会是宋鲤这丫头吧!”
“......”
师云琢的头开始痛了。
“她跟小凤凰有过节,对不对?”苏九重的表情渐渐惊恐,“不对,好像是小凤凰单方面对不起她——那我们来硬的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怎么不说话了?”宋鲤冷笑道:“方才的硬气去哪儿了?我还当这是你们箫下隐居求人专用的态度呢!”
“宋丫头。”苏九重当即换了副脸色,赔笑道:“刚才不知来人是你,我们多有得罪,望海涵!”他抓了抓头又道:“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们......所以我们也就是来求个行印,拿到了立刻便走,保证不给你添堵!”
“你们箫下隐居不是被扶玉仙盟除名了吗?”宋鲤道:“那还有什么资格进剑阁取法器?取了法器做什么?助你们代代相传,助纣为虐?包庇一些恶人淫贼吗!”她说着说着,语调逐渐变得尖利高亢,情绪激动至极。
苏九重:“......”
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末了转过身,求助似的看向他的大徒弟,“我咋感觉她眼睛都红了呢......”
难得,他对上了师云琢同样无奈的眼神。
“算了,回去从长计议吧。”师云琢道:“给她说哭了就糟了。”
-
时值傍晚,悬镜门的聆庙居然就已经轮廓初现,看着崭新宏伟的建筑,众人都心情极好,坐在聆庙跟前吃着祁红药从山下弄上来的瓜果吃食,谈天说地,与秦云盏勾肩搭背。
“盏子哥,也就是你这样仗义的人才能结识阿鸢妹妹这样的姑娘!”
“阿鸢妹妹实在是可爱,而且能干啊,她爹为什么不让她管铺子呢,我觉得她肯定能管的比男娃还要好!”
“可是你们都这样热情正直,为什么会跟那个姓凤的搅和在一起呢?”
不知是谁插了一句嘴,叫这原本和谐的聊天氛围猛然间一凝,立刻冷却下去。
众人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了几瞬。
秦云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这个问题,抓耳挠腮的尴尬,倒是石鸢歪着头反问道:“你们为什么都这么说凤襄哥?我觉得他人挺好的呀。”
“凤襄哥?阿鸢姑娘,你觉得他人好那再正常不过了!他就是这般哄骗女人!再骗身骗心!”
“剑阁的宋鲤姑娘就是这般被他糟蹋了,那段时日险些玉减香消!”
“不仅是咱们的宋鲤姑娘,还有江南乐坊的首席琵琶娘子,云南幕府的将帅千金,佘山宫的冉淑圣女......谁不曾为他寻死觅活。”
“他当女人是玩物,当这些都是炫耀的资本,其实在旁人看来,他下流至极,不堪至极!”
“而且我听说他早年因为偷腥不成被发现,把那家人的男家主给阉了!”
“对对对,这事儿我也听过!”
“多心狠手辣,色字当头啊,总而言之,阿鸢姑娘,你应该离他远些,这人不是个好东西。”
“可是——”石鸢还想分辩几句,却被秦云盏拉了一把。
“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要回去了。”他笑了笑,眼底难得稳重沉闷,认真道:“各位就留步吧,明天再见。”
说着,他便与石鸢一块儿沿着山道离开。
直到走得远了些,听不见悬镜门众人的说话声,石鸢才开口道:“我不喜欢他们那么说凤襄哥。”
此前少女一直在以生意人惯有的笑容示人,这会儿却拉下了几分脸色来,显得不大高兴。
“凤襄哥如果是那种人,他在木犀镇大可不必管我,而且,他第一次露面的时候是女装唉!哪个采花贼会穿女装去跟女人谈情说爱啊!这不是拖自己后腿吗!”石鸢道。
秦云盏“唔”了一声,捏着下巴沉思不语。
“我今日得回去轧账,先下山啦!”走到山道分叉处,石鸢挥了挥手道。
“嗯,路上小心。”秦云盏说。
目送石鸢与石家家仆们一道下山,秦云盏才独自一人往湘妃林去。
他与石鸢的想法其实十分相近,大抵是因为与凤襄一同经历过生死,所以总会亲近些,听外人说的那些流言蜚语总不愿意信,更愿意相信自己看见的凤襄。
但俗话说得好,无风不起浪,原文中的凤襄,确实是个坏事做尽的浪荡子。
而原文中的凤襄,也没什么好结果。
这让他心底很不是滋味。
头顶有不知名的飞鸟掠过,撞断了竹枝,当头落下来,秦云盏兀自陷在沉思中,不曾察觉,一扇飞过,将那险些砸在他脑袋顶上的东西荡开,乌木象牙的无常扇回旋着,由远及近,落回到主人手中。
凤襄倚竹懒声道:“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入神?仔细掉沟里去。”
秦云盏回过神来,抬眸看着红衣男人,眼底的神色略有复杂,他撇撇嘴,明知故问道:“你今天怎么不跟我们一块儿去悬镜门?”
“帮你们看大门不是挺好?不然我去做什么?听他们骂我么?”凤襄翻了翻眼睛,“我没往他们人人喝的水里下一把□□已经很对得起他们了。”
见秦云盏没说话,凤襄冷笑一声,摇扇道:“看来这群人今天没少编排我啊!”
“你不打算解释点儿什么?”秦云盏道。
“解释?有什么可解释的?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凤襄走在前面,红衣白扇,恣意轻狂,“你看你师尊解释么?师兄解释么?世人越平庸便越爱传闲话,有这闲工夫与他们争辩口舌,不如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他们不配,懂吗?”
“所以你跟那江南乐坊的首席琵琶娘子,云南幕府的将帅千金,佘山宫的冉淑圣女,还有宋鲤,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秦云盏道。
凤襄顿了顿,没有回头。
“谈不上子虚乌有,我确实与她们都有过交集。”
他从始至终都不说一句带有“否认”意味的话。
秦云盏觉得他莫名的坦然得紧。
便在这时,竹林中穿梭而过两条人影,落地后是师云琢与苏九重二人。
“咦?师尊你肚子好啦!”秦云盏奇道。
苏九重敷衍的“嗯”了一声,摆摆手,煞是颓唐,师云琢的脸色也没比他好看到哪里去,师徒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败军之将般回到自家宗门老巢。
凤襄看不惯人这样,皱着眉头道:“你们俩这是从哪儿回来的?”
“云盏,去伙房帮为师下一碗面,要白汤,加葱蒜和白水蛋。”苏九重道。
秦云盏“喔”了一声,就屁颠屁颠的去了。把他支会走,苏九重才在石桌边坐下,揉着太阳穴道:“我与云琢今日去了剑阁,想为云盏讨一枚剑阁行印。”
“这我知道,你们这些宗门弟子大多数的法器都是剑阁提供的。”凤襄以扇支颐道:“然后呢?他们不给?”
苏九重掐了掐眉心。
“不给就收拾他们啊!”凤襄冷笑一声道:“咱们不就是专治各种不服?说,这管派行印的人是谁?我去蹲他,赏他两枚毒丸子吃,看他是给还是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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