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不了那里也没关系。”指挥官V的身影像揉进了碎光里,什么都看不清,只有声音。
他的语气并不温柔,既强硬、又坚决、并且急迫。
“留下来陪我。我只要你。”
拉法尔顿住脚步,走在前方的两个人同样跟着停下,一个谨慎,一个审视。
片刻后,威廉姆斯站出来,对陷入无言的俊美青年表示歉意:“抱歉,我是不是说得太直白了?我们一心期待的新世界忽然变成永远企及不了的地方,我在知道这件事时也非常震惊……而这些您都遗忘了,我也许应该慢慢把它说清。”
“不。重点不是这个。”拉法尔蓦然而视,直取关键,“你说你们被欺骗已久,新世界的骗局一开始就有人知道?”
威廉姆斯看着拉法尔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找出点什么,随即发出不轻不重的叹息:“不知是来到星空后、还是在地面上就已得知,法拉契大人清楚这个真相,让指挥官前去确认过。”
他紧接着说起他们的“第一次”航行,指挥官因不明原因离开阿刻罗本舰许久,后来船上的人才知道,他是提前一步去往星空门,明确得知人类无法离开这片星域的事实。
“法拉契大人试图继续隐瞒我们,可是航行信息和探测器回送的指标没那么容易掩盖,萨耶罗还不像现在这样有同步替换数据的能力……所以我们还是知道了,神匠和指挥官背叛了我们,为了提前占据船上仅剩的资源,他们要把其他人送给星龙当口粮。”
静默的空气中,威廉姆斯说起这段往事还是不胜唏嘘:“我至今还记得自己有多难过,那颗美丽的新星球,我们的新生活一下子就灰飞烟灭了。唉,这样一看,还不如留在地表跟恶魔厮杀到底。”
可是,这就算完了吗。
补给终将告罄,人们知道自己出不去了,难道只会给出一句普普通通的感叹:“哦,我们的努力原来是一场空”,然后就对自己的命运逆来顺受了?
绝不会,这就是人性。
拉法尔静静说道:“你们把怒火宣泄在法拉契身上,他的脑污病症是那个时候感染的。”
V那段审讯的记忆也是真实的,那场“叛乱”根本不是他口中所说的那样。
威廉姆斯耸耸肩,仔细回忆了一下:“致脑污病变的药那么多种,我不知道是谁动的手。可法拉契大人确实有罪,谁让我们这位神匠没拿出完美的解决办法呢?他们这些立于顶点的人本该是万能的,这才有资格领导我们,否则,他就是不够格。”
他的语气相当无所谓,笑得有些尖刻。因为在旧世界,在神代的卡辛诺拉,这是理所当然的。
道德的枷锁和束缚在星空上更加松散,当伟大美好的目标戳在那里时,所有人彼此相安无事,合作奋进。然而当最后一丝希望之光消失无踪,人会变成恶魔,无法逃脱的航船将成为炼狱。
切勿……拷问人性。
拉法尔垂下眼帘。
V给他讲述的是一个童话。那个故事里,所有人都怀着无比的信念,团结一致,不惜把自己彻底改变都要跨越险阻。这艘船上的人没有一点肮脏品质,人类摇身一变,都成了内心满含真善美的好人。
可是怎么可能呢,人类在卡辛诺拉污浊的泥潭里浸淫已久,能把同类当资产和工具肆意挥霍,他们知道该如何踩着别人的尸体不当最先淹死的那个,真实的状况就该为己,而不是利他。
只要这些人中有百分之一的疯子和狂徒,就能把阿刻罗号搅得天翻地覆。
拉法尔好像知道,V眼里刻骨的仇恨因何而来了。
那艘船曾经,是否因人类自相残杀而血流成河?
乔在一旁哆嗦着嘴唇,低头不语,威廉姆斯神情平淡,对拉法尔说:“首席,我们选择登上阿刻罗号,不是为了在什么都没有的星空徘徊一生的。你应该能理解吧?”
——我能理解吗。
拉法尔也在问自己。他该同情他们的遭遇,遗憾于事情没有一个好的结果么。他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抨击对同胞痛下杀手的人,还是唾弃没有反抗就被杀死的人?他该替谁愤怒,替谁原谅?
拉法尔现在既不厌恶,也不混乱,像个冷眼旁观的人,不与任何人共情,淡淡道:“可是最后,你们都死了。”
威廉姆斯笑了笑,好像这也是无所谓的一件事:“是啊,谁都没活多久。狂欢过后,血多得漫过脚背,大家最后的贡献可能就是配制出不少有趣的毒物,欣赏自己和其他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吧。”
乔发出一阵难受的呻吟和干呕,和笑着说出这些的威廉姆斯对比鲜明,似乎很能看出,在那次混乱中谁是被害者,谁是加害者。
人类最后的幸存者就这样毫无尊严地死去,那么,他们又是怎么“活”过来的?
这个答案不用说也知道,威廉姆斯在继续前行时自觉给出它:“是您拯救了我们,首席。您已经脱胎换骨,跟优柔寡断的法拉契大人判若两人,只有您这样的‘神灵’,才值得我们献上忠诚。”
拉法尔对他满是暗示的话语无动于衷,他们此时终于走出洞口,呈现眼前的是一片完全成为空洞的开阔地。
拉法尔投去目光,从岩壁上找到不少有石门的房间,它们环绕空洞形成一圈一圈的石窟建筑,堆叠出别样的美感,显然在离开阿刻罗号的数百年间,这些人来到岩带,将这里建立成庇护所。
可光是人类开凿和采集,不可能完成这样充满光铱的空洞,这里应该本来栖息过某种巨物,被后来的人类鸠占鹊巢。
“您应该已经发现了,人工躯的心脏就是星龙的核心,所以在夺取作战艇后,沿途捕猎星龙能让我们苟延残喘到这里。库伊伯残存的光铱能驱动我们带来的设备、休眠舱,我们才能等到您来。”
一些人从石门中走出,不乏拉法尔眼熟的面孔,他们大多神情漠然,却也有无比狂热的脸混杂在其中,他们无一例外在向他跪拜。
“阿刻罗号的航程不止一次,在我们之前也有逃脱的人,这处‘营地’是一步步建立的。”威廉姆斯说到这,惋惜道,“可他们的身体大多撑不住了,一睡不起,就会变成您看到的石茧。”
他的态度温和恳切,言外之意很明显,是想问拉法尔是否可以再用他的力量帮助他们。
拉法尔没有答应,但也没拒绝,只是说:“有些技术我已经不记得了,需要一点时间,安排快要撑不住的人去手术室……如果这里有手术室。”
然后他看向他的助理,点点他:“我需要跟乔单独谈谈,给我们安排一个房间。”
威廉姆斯没觉得意外,立刻照办,几分钟后,乔带着拉法尔来到他的房间。
拉法尔环顾整个空间,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对方保持安静,稍微看了看。
这个营地确实有营地的样子,人类开凿这里混合光铱的石头当作能源,房间里面打着暖光的照明,刷着白墙铺着地板,家具一应俱全,但走上去就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应该是幻象魔法,跟船上设施原理差不多。
这里的一切应该都不过是石头罢了。
看来即使落到这步田地,人类还是要维持自己的体面。
“说说吧,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拉法尔看着乔的眼睛问道。
他出奇冷静,没有半点需要消化所得的意思。
“我……”乔下意识舔了下嘴唇,声音有点抖,“舷窗外冒出光时,我和周围的其他人都动弹不得,然后一些人从船舱里冲出来跑向机库,威廉给了我一个屏蔽器,让我躲过照来的光。”
如果没躲这一次,乔应该跟留在阿刻罗号的船员一样失去意识,梦游般回到休眠舱,开始新的“循环”。
“我其实想去找您,可是我不知道您去了哪里。”乔茫然道,至今还非常后悔,“然后威廉说,星空门前的‘清洗’是我们唯一的机会,阿刻罗号要在这里清空光铱,船上各项系统都要短暂重启。只要一定时间内离开舰船范围,我们就能恢复过去的记忆,让我尝试后再做打算。结果,事情跟他说的一样,我想起我还是人类的时候……”
乔神情可怕,好像再也不愿回忆那个时候,宁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确实,乔不会擅作主张,但被人煽动裹挟就不一定了。
拉法尔由此推测,人工躯说到底也是光铱驱动的机械,记忆操纵虽然来自脑中的神经束,但如果离开舰船,效果会逐渐削减。
可是一直被隐瞒真相的船员怎么知道这个“唯一的机会”,他们的屏蔽器又从哪里来的?
拉法尔没有为此思考很久,因为它很简单。
“是萨尔沃吗。”
四百余年前的三年前,他在萨尔沃住所中听到的那句“坐标”、在逃往黑暗的动力区前,那个人本来想去机库,真正离开阿刻罗号。
“是萨尔沃老师、副长、厄……室长。”乔对萨尔沃的称谓一再变换,两套记忆在他脑中产生一定的混乱,最终,他还是停留在副长这个称呼上,“他知道很多事,他的脑后神经束和其他人不一样……他过去是您的副手,您很信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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