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或者更诡谲不可辨的未知?
探针刺入,药液缓缓充入血管,拉法尔在两秒钟之内感到眼球灼痛,火顺着脖颈往头顶烧去。不受控制的冷汗发出来,顺额头流下在他的眼睫上铺开,模糊了视线——这都是药理所写的正常反应,可是接下来他感受到的一切都不正常。
“……!”
预想中的致盲没有到来,反倒越过这一步直接产生剧烈的头痛,仿佛有尖锥刺入他的脑叶,将里面搅成一团,把大脑点燃。镜中的拉法尔茫然看着自己因为忍受痛苦咬紧牙关,虽然冷汗一茬接着一茬,疼得他后背僵直,浑身冰凉,可他没有失去视力。
更重要的是,它没有让拉法尔休克或者产生什么濒死体验,那些准备好的急救药品看来是不会用上了。
枯眼水的药理说明被篡改过,他是对的。
拉法尔来不及因走对了路而高兴或者兴奋。头痛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正在像劈开他的脑子一样深入脑髓。完全开始发作的药性让他全身在剧烈痛苦中麻木,足以让人疼得大叫,可惜他这个人最不怕的就是疼痛,他一点也没吭声,硬抗着,甚至还能思考,在四处确认周围的变化。
终于,他的眼睛开始涨痛,但又能够忍受,他撑着药品台闭上双眼,在稍微缓解后复又睁开,因为眼前的画面依然相同而感到庆幸——如果枯眼水能为他呈现真实,那至少他眼前的景象和刚才没有不同,这里真的是现实,而不是幻境。
可下一秒,他却因自己看到的东西笑容凝固。
试管和试剂瓶中残留的药水不是原来那个颜色了,它们从淡红变成暗红色,就像血。
拉法尔以为是他看花了眼,直到剧烈疼痛持续半个小时后终于渐渐平复,他从头晕目眩的现状中脱离,枯眼水还是成为血色,没有变化。
如果现在的他已经拥有“真实”的视野。
“视力……感知……”拉法尔喃喃,那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似乎就要成真。
为了验证,他走出备品间,目光不停扫视周围。
还是同样的船舱、银白色金属墙壁、巨大的数字钟,病房区的医护人来人往,没有在拉法尔眼中变成怪物或者异形。
可他的心脏一直悬吊在悬崖峭壁之上,不敢怠慢任何看到的事物,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
“首席,中午好!”达莉亚,那个在拉法尔苏醒时刚好在场的年轻护士推着输液车经过,看到行色匆匆的拉法尔,在礼貌问好后愣住了,因为拉法尔猝然盯住她,神情险峻。
“怎、怎么了。”达莉亚连忙检查自己的仪表,护士服、胸牌、手里的病案夹都没问题啊。
达莉亚再度看过去,发现拉法尔的目光原来不是在她身上,而是盯着她车上那些输液袋,目不转睛,像在瞧洪水猛兽。
——难道我忘开低温保持开关了?温度调得不对?
小护士慌了,马上确认自己是否有疏漏,可查了一圈没发现问题。
“这是什么。”拉法尔突然开口打破沉默。
达莉亚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顺口答道:“是血浆啊。”
但揣摩首席医官意图已经成为医疗部全体员工的必修课,达莉亚猛地意识到不对,这应该是一个突击测验!
她心下了然,开始滔滔不绝地把自己这台输液车上所有血浆剂型、都要输给哪位病人、再到血浆制备过程、注意事项全都背了一通,说得口干舌燥,然后去瞄部长的脸色。
拉法尔脸色很差,他面颊苍白,瞳孔微微扩大,好像极力压抑着某种惊诧的情绪。
他缓缓从车上拿起一袋“血浆”,最后确认地问道:“这是血?”
达莉亚猛点头,心想首席今天怎么了,感觉特别奇怪。
实在害怕拉法尔再问出她答不上来的问题,小护士哆哆嗦嗦想往墙角退,幸运的是她很快发现了救星。
“副部长!”
雷伊刚从重症监护那边过来,看到走廊里的两个人,微笑着从拉法尔手里拿走那袋血浆放回去,调侃道:“你不是说不戴医疗手套接触低温血浆不合规吗,怎么自己带起头了。”
他没有责怪的意思,是想让拉法尔放过小姑娘,不要堵着人做测验。
“雷伊,这是血浆?” 一贯保持高强度冷静的拉法尔破天荒地再一次确认。
“二型血浆,最常见型。”雷伊接着念出输液袋上一长串完整编号,皱了皱眉,嗅到不对劲,“你怎么了,血浆有问题?”
血浆制备出现问题不是肉眼就能察觉的,但什么事情在拉法尔身上发生都不奇怪,他可能真慧眼如炬到发现了瑕疵,这可是医疗事故,需要马上处理。
得到确认的拉法尔脸上凝滞只维持了一瞬,然后他摆摆手,强硬地恢复以往那副淡然模样。
“没什么,没有问题。”他看了眼输液袋中的液体,强迫自己这样说。
对着一袋有着莹亮光泽的【淡蓝色】液体,能说出这样的违心话对他来讲非常不容易。
——这是血。雷伊和达莉亚十分确定的回答在他脑中回荡,让本来已经平复的头痛再度找上他。
人类的血液当然是红色,拉法尔曾看到的是,医疗部制备的血浆自然也是。大回廊作战后,他们在手术中使用过大量血浆用于抢救伤员,那色泽该像他的眼睛发暗时的样子,注射完枯眼水后他照了镜子,可没发现自己双眼也变了颜色。
雷伊关切的声音传来:“你没事吧?是不是这些天太累了,快回去休息。”
“可能是。”拉法尔露出一丝笑容,舌根却泛起苦意。他临走前不忘去备品间把痕迹收拾干净,离开时带着他的医疗箱。
——你好像从未考虑过,是否能承受得知真相的代价。
有个声音从脑海中这样对他诉说。
回去的路上,拉法尔触摸金属墙壁的冰冷,用指尖点燃火苗感受它的热量——冷与热,这个感知没有出现异常。
或者,他仅仅恢复了真实视觉,其他五感没有。
这让拉法尔想起大学院课堂上,一位研究“脑部与外界感知关联”的高级研究员给他们讲述的旧世界案例。
阿刻罗号远赴星海的原始班底是知识库萨耶罗的学者和法师,这些人擅长医学和探索人类的大脑,而在旧世界那种毫无伦理审查的地方,战争催生了塑造更强军备的产业。投入战场的士兵作为必不可少的一环,如何让他们更为强大成为研究者主要探索的方向。
通过切除和改变脑部某些部分,以控制士兵的睡眠乃至情绪,比如失去恐惧感这种,甚至还有改变他们的视觉系统让其对会动的肉块格外敏锐,总归,一切为了那片大地上的战争服务。
复杂的法术术式并非达不到同样效果,但远没有给脑子动个小手术一劳永逸。
如此恣意妄为,那颗星球最终会毁灭似乎也不是稀奇事。
“通过改变人类的脑部,我们能把沙石当成水源,会将石头吞下作为果腹的食物。”这位女教授神情严肃,带着批判的态度讲述这些旧世界毫无伦理道德的实验。
但她依然对前人百般探寻而来的成果有所肯定。
她将一只手按在讲台,另一边指向自己的眼睛:“视觉、触觉等感官所捕获的‘信号’最终都需要大脑来进行处理,只要获得欺骗大脑的本领,人类将超越自己的极限,也可能变得面目全非。”
教授扫视底下神色紧张的学生,知道他们在抵触这样的作为,因此换上一副笑脸:“然而完全欺骗大脑只是一种理论。就像陷入致幻法术,短时间可能奏效,长此以往却一定会被大脑发现异常。因为它很聪明,每分每秒都在处理庞杂无比的信息,一旦传导而来的信号不对劲,大脑立刻就能揪出它,帮助我们察觉到不对劲。”
可是,例外并非不存在。
教授只提了其中一种,比如瘫痪病人、本身就失去触觉这类感官,等于人失了臂膀,就很容易被自己残缺的大脑拿捏。
拉法尔知道还有。在听课的时候,他就想到还可能有种极端情况。
——那就是这个“人”的身体为了支配脑部,完全人造化了。
动过手脚的脑子搭配为虚假感官制造的身体,简直天衣无缝。
回到住处的拉法尔没有一点准备给自己找缓冲的意思,直接用手术刀割开腕上的血管。
他毫不意外捕捉到淡蓝色液体顺着他手腕流淌的一幕,像撒了荧光粉似的甚至还有点光泽。
他感到疼痛,但这疼痛也被更大的悚然掩盖。此时如果没有强大的心理素质,来几个人都会被这场面逼疯。
可是拉法尔的手即使现在也相当稳,稍稍一个角度挑开看上去无异的“皮肤”,他看到里面凝胶状的透明胶质物,来充当皮下脂肪层。
枯眼水洗去他“视觉”的蒙昧,拉法尔闭上眼睛,唇线紧抿,然后是一个短促的呼吸、再一个。
他不能当没看见,这些就是他要发掘的东西,他一再靠近、不屈不挠都要揪出来的真实。
拉法尔按向额角,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这一刻却突然像是不熟悉这具身体似的,指尖触摸皮肤时带着点颤抖,像是怕它一个不注意被自己捏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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