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密码 (巫喵幽暗)

　　“您一定不是来对前天作战中擅自行动的小孩兴师问罪的对吧，指挥官大人？”安娜塔西亚起身相迎，先发制人说出自己最担心的状况，表面上还要表现出口吻轻松的模样，这样拐弯抹角揣测上意实在比出去和星龙战斗复杂太多，她说着都头疼。
　　“我已经按照作战行动条例中的规章严肃处理过他们，警告自然必不可少，等那两个小家伙出院，我就把他们塞禁闭室去。”自己处罚重些他们就不会挨指挥官处罚，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最怕的就是影响他们到达新世界后根据贡献进行的个人评级，安娜塔西亚边说边在心中抹泪，觉得自己为这个部门付出的真多。
　　“这件事你自行处理，我不是为它而来。”V不动声色给了对方自主权。
　　人类的情绪很容易捉摸，安娜塔西亚又是个直率不喜伪装的性格，这是一件小事，最终没有引发严重问题，V不介意让相关人士都轻松些。
　　“感谢您的宽容。”一身制服的红发女人在感谢之余不忘换上一副认真的脸孔，郑重向指挥官行了军礼。这是故土的礼节，在战争和名为恶魔的怪物摧毁那片大地前，那里的军人和学者基本上一样多。
　　然后，她试探性地问：“那您前来是为了……”
　　V顺势道：“不是特别紧急的事情。近期萨耶罗在自检中发现作战记录数据库上次处理掉的资料里，有一场会议被误删了。”
　　直接询问难免会出现不该有的生疑，指挥官不会这么做，而让萨耶罗承担不属于它的纰漏，V分明是在欺负分析机不会开口为自己辩解。
　　“三年前的零三一号会议，由于其中某些关键字和行动部年终语录相关联，才被分析机当作可精简的部分删去了。”金发男人看着对方的眼睛做出提醒，而后笑着问，“你有印象吗。”
　　三年前和年终语录这几个关键字眼唤起安娜塔西亚的记忆，她很快便想到了，脱口而出：“是我在会议上说了个关于战车级星龙的冷笑话那次吧？萨耶罗这么不待见冷笑话吗，我不正经的话只说了那一句！”
　　很好，分析机要是听到，可能更想抗议了。
　　数据库资料缺失并不是小事，即使只是少了一场会议记录也非同小可，好在阿刻罗号大大小小的数据库没有几十也有十几个，其中许多词条互相关联，没准就能在某个角落里翻出残存数据然后恢复出来。
　　事关星龙的一切资料都很宝贵，每一场作战前后的会议、小组讨论和分析研判都有纸质记录，被行动部部长保管，否则V也不会绕这些圈子来办公室找人。
　　某些人的口头记得肯定不会让吹毛求疵的拉法尔满意，一定要有实物证据才行——V是这么揣摩那个难搞的男人的。
　　安娜塔西亚自然也想到纸质记录这回事，马上拎着密钥去资料室找寻了。
　　V同样也跟上去，在一排排很占空间的档案柜中穿行，随着安娜的步伐走向三年前的柜子，暗自观察这里是否有被入侵或者篡改的痕迹。
　　在V的假想里，他当然相信那些疑点并非自己所做，那么就该有另外的人篡改这些痕迹。
　　为了陷害指挥官遭人猜疑，说不定能证明V当时在场的证据也会失窃。
　　不过这个预感没有成真，资料好端端在这里，被安娜塔西亚翻出来交到他手上。
　　纸张散发的气味证明它确实被放在这里很长时间，V翻开装订整齐的记录本，在看到零三一号会议上自己和与会人挤在一起的签字后无声松了口气，
　　这些签名都是会议结束后当场签的，当时的记录员还是新人，把会上所有人的发言一字一句全都记下，导致那段时间的记录本厚度突破天际，这才留下部长说冷笑话都能被记得的机会。
　　V以记录本需要给萨耶罗扫描入数据库为由拿走了它，又用几句闲聊询问了安娜塔西亚对那场会议的其他记忆，都对得上。
　　这已经全然证明萨尔沃被审讯期间，指挥官所在的位置是行动部会议室，而非审讯席。
　　离开资料室时，V随口问道：“叶莲娜舰长经常来帮你整理档案吧。”
　　“我不太喜欢摆弄这些纸片子、咳咳，这些档案，叶莲娜的法术比我细心多了。”安娜塔西亚相当大方地点了头，语气里满是跟着沾光的盈盈笑意。
　　“你们感情很好。”V脸上浮起笑容。
　　“是啊是啊。”安娜塔西亚随声附和着，一点也不难为情，还趁机说，“等到了新世界，指挥官大人如果能分配给我们相邻的管辖地再好不过啦。”
　　金发男人认为这不是问题，但他在回应时神态中多了一丝捉摸不透的光。
　　他说：“我会尽量。可到达新世界后、我不一定是为你们赋予新职责的那个人。”
　　安娜塔西亚一怔，顿时有种说错话的悔恨感，连忙找补道：“怎么会呢，就算法拉契大师醒来，他也一定会继续倚仗您的智慧。”
　　V脸上不见喜怒，他平时的表情就是这样，从不让人看出任何破绽，猜测他真实的想法：“没关系，如果能就此卸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指挥官V被制造出来的目的是管理阿刻罗号上的人类，为寻找新世界保驾护航，这个使命理论上应该在到达“科赛格桑”——那颗被他们观测到的宜居星球时结束。
　　到了那时，无需担忧资源不足引起纷争，人类自当以苏醒的神匠纽特·法拉契为首，就不再需要V的协助了。
　　构造体到底与人类有别，也许V会被遗忘和废弃，或者他的制造者会赋予他跟人类同等的权利，给他在新世界中生存的一席之地，这些都说不定。
　　V却不太在乎这件事，因为他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份和使命，从未想要过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可是不知怎么，他此刻想到拉法尔，顺着想了想他会在新世界从事什么工作。
　　“我那时候没让拉法尔来行动部，你觉得可惜吗。”男人突然开口，问的却跟前面的闲聊接不上。
　　“啊？还……可以吧。”安娜塔西亚不知道指挥官什么意思，斟酌后说道，“当时觉得挺可惜的，拉法尔的身手和法术造诣在行动部可发挥的空间很大。可后来我发现，那孩子好像做什么都出类拔萃，无论喜欢还是不喜欢都不影响他的发挥，真不知道他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就算有完美基因也跟别人不一样。”
　　她一阵感叹，却不忘在这个时候好好观察指挥官的脸色，用着一副兼具好奇、多管闲事和调侃的语气小声问：“您让他去医疗部，到底是因为那里曾经是法拉契大师的主管部门，有培养之意，还是因为医疗部清闲，方便您经常去看他？”
　　后一种猜测非常不正经，但在印象调查打分表事件后，某种“指挥官对拉法尔首席特殊对待”的流言风靡过一时，可众人既没看见指挥官找各种理由往医疗部跑，又都看见了拉法尔一次又一次调职申请被驳回的积怨，也就没人再往这方面想。
　　可是安娜塔西亚不这么认为，她以过来人的角度，觉得他们两个绝对有旁人不知道的隐情，最近这种直觉犹为强烈。
　　这也是V平时的平易近人和好相处给了安娜塔西亚如此逾越的勇气，反正是指挥官先提起来的，那她就问问，然后当茶歇小故事给叶莲娜讲着玩。
　　V在看似漫不经心的眼底里藏有一丝审视的目光，轻声说：“你觉得呢。”
　　安娜原本想说当然是都有，可她忽然感到一股没来由的寒意，直觉惊人的她马上改口：“当然是前面那种了！敬爱的指挥官怎么会擅用职权，请当我没说。”
　　然后，她恭恭敬敬地把V迎出办公室，心有余悸。
　　被“赶出来”的指挥官没觉得冒犯，立刻走向内务部。
　　那个在记录中标明提审萨尔沃的稽查官名叫帕洛，现在依然在做稽查工作，此时正在给一起船内的打架斗殴事件写事件陈述。V这一次换了一种方式问话，从最新调查出萨尔沃事件可能与刚刚苏醒被二次审讯的西蒙斯有关联为由，询问了当时的细节。
　　可是帕洛的回答出人意料。
　　“那场审讯的稽查官不是我。”帕洛神情同样疑惑，但也一点不敢怠慢地说，“我当时得到您的指令，上面说萨尔沃的事影响过大，情节恶劣，可能有很深的隐情，所以您要亲自审讯，所以我把人带去审讯室后就离开了。”
　　V藏住自己疑窦丛生的脸色，沉声问：“我给你的指令，在外部脑上记录还在吗。”
　　“在，您发来的东西我们怎么都不会删除的。”说着，帕洛忙打开自己的终端，却在一阵翻阅后变了脸色，“奇怪，怎么没有。”
　　稽查官表情开始变得惊慌，觉得自己恐怕摊上了不得的大事，脸色急转直下，连忙解释：“我当时确实收到了您的指令！否、否则审讯室不会允许长时间不留人监视案犯，这不符合规章，会有预警出现！”
　　“你离开的时候只有萨尔沃一个人在审讯室，没有别人。”V让他先冷静，确认道。
　　帕洛眼中惶然：“是，可我事后负责整理审讯室时确认过，里面有您的出入记录。”
　　V盯着稽查官的眼睛：“可你的确在这场审讯前后，没有亲眼见到我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