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寒却反应迅速地反手拉住他:“你要去哪?”
苏栖迟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我要去找胡振兴。”
弥寒皱着眉,正要说话,却被另一个声音抢先了:“胡振兴他们早就跑了,在异种刚发动攻击的时候……”
苏栖迟和弥寒顺着声音看去,只见说话的原来是个年轻男人,他的眼睛瞎了一只,身上沾满了血和泥土,仔细分辨才能看出他身上穿的正是安平城士兵的制服,在他旁边还有一个年纪比他稍大的男人正搀扶着他,断了只手,也是一身狼狈。
从两人的状态来看,明显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苏栖迟的身体陡然一僵,虽然不甚明显,但还是被抓着他的弥寒敏锐地察觉到了,弥寒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在看见那个瞎了只眼的男人时,他就认出来对方正是今天在城门处喊了苏栖迟“苏教官”的人。
男人说到激动处,紧咬着牙,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们甚至都没尝试着抵抗一下!最后守城的只剩我们十几个人……如果老城主还在的话……如果苏教官还在的话……”
男人说到这,居然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他难过得那么真情实感,弥寒看着只觉得好笑,虽然他不知道他们以前和苏栖迟发生过什么,但在苏栖迟被冤枉的时候这些人没有帮他,现在出事了,反而开始怀念起他的好来。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人指着远处叫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苏栖迟和弥寒回头,只见房顶上、街道上甚至天空上,十数道黑影正在迅速逼近,下一秒就有人惊恐地喊道:“是异种追上来了!”
本就惊惶的人群再次炸开了锅,更加疯狂地往城门外挤去,恐慌带来的躁动中很快出现了踩踏事件,然而势单力薄的哭喊在混乱的人群中却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人和动物其实也并无区别。
飞在最前面的是一只长着蝙蝠翅膀,拖着条蜥蜴长尾却长着一双鸟类双腿的杂交型S级异种,它在距离众人五六米远的半空定住身体,跟在它身后的一只长着类似爬行动物下半身的异种突然朝空中喷出一口水,长翅膀的异种伸手在虚空中做出一个抓的动作,空气中的水瞬间凝结成无数冰剑,随着他翅膀煽动带来的飓风朝人群铺天盖地倾泻而来!
在震耳欲聋的尖叫声中苏栖迟一把推开弥寒,张开双臂,一股强大的能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苏栖迟张开嘴,发出一声长啸——
就像是整个脑袋突然被按进水里,在场的所有人都同时感觉到了短暂的失聪,半空中的冰剑也像受到看不见的攻击,纷纷碎成齑粉,与此同时苏栖迟蛇一般的瞳孔没有缩紧,而是像注入了碳化物质般开始扩散,很快他的两只眼睛都变成了纯黑色,一股更加强大的力量猛然迸发开来,所有异种在顷刻间就像被拔掉电源的机器般纷纷倒了下去。
或许是此情此景太过震撼,整个现场就好似突然被按下了静音键,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弥寒从没见过一个人拥有如此强大的精神力,连他自己都感到望尘莫及,这一刻的苏栖迟宛若神祇降临。
然而这也是苏栖迟的极限了,精神力的过度消耗让他的整个大脑都像是在被千万根针扎一样,他的舌尖尝到了嘴里的腥甜,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苏栖迟再次醒来时天已经黑透了,他甫一睁开眼,大脑中那种针扎在神经亦或是电击似的痛感便排山倒海般侵袭而来,他忍不住皱了下眉,撑着身体坐起来,一时间有些愣怔。
这里似乎是栋已经荒废了的建筑,屋顶塌了一块,四面墙壁斑驳,面前有一个小火堆,正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苏栖迟机械地回过头,一张大脸猝不及防地闯入了他的视线,看着他呆呆的样子,忍不住问,“不会又失忆了吧?苏先生?”
苏栖迟下意识往后仰了一下,伸手捂住差点被碰到的鼻尖,瞪大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半带埋怨地说:“我没有失忆,弥先生,麻烦你离我远一点。”
弥寒十分不情愿地从苏栖迟身前让开,嘟哝道:“真冷漠呀苏先生,枉我从安平城把你一路背出来。”
苏栖迟这才想起之前发生的事,忙问:“安平城那些人怎么样了?”
“多亏了你小宇宙爆发,大部分人都得救了,现在应该已经各自去找新的落脚点了吧。”弥寒说着又看了他一眼,“不过你因为精神力透支晕了过去。”
“谢谢。”苏栖迟听他这样说总算是松了口气,他放下手,余光瞥见手臂上光滑的皮肤,接着他下意识摸了摸脸,果然那些鳞片都不见了。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弥寒,对方似乎看出了他想问什么,于是说:“在你失去意识后没多久变异就恢复了。”
这是一件好事,苏栖迟点点头,他可不希望自己接下来的日子都要用那种怪物一样的姿态生活下去。
就在这时旁边的弥寒忽然开口道:“我之前问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说等有空了告诉我,现在我们有一晚上的空闲时间,苏先生愿意跟我聊聊了么?”
第22章
苏栖迟没有回答,弥寒也不催他,两人坐在火堆前,一时间只能听见火苗燃烧时偶尔发出的细微的“哔啵”声。
良久之后苏栖迟才轻轻叹了口气:“你想听我说什么呢?”
弥寒说:“胡不悔到底是怎么死的,以及你身体不同寻常的变异。”
苏栖迟又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应该从哪里开始说起,片刻后苏栖迟说:“大约在两个多月前,胡振兴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一个据说是对异种颇有研究的博士,也就是申华文。当时只要有能力的城基本都会建立实验室来进行异种研究,毕竟了解的越多才能更好地对付异种,一开始我们听说这件事还都挺高兴,毕竟在这个时代科研人员基本就是稀缺资源,能拉拢是好事,但没过多久我就发现城周围的异种从某天开始好像突然变多了,城里也开始频繁有人失踪。”
“察觉到问题后我开始着手调查,结果发现胡振兴和申华文居然在用普通人做人体实验。我把调查结果告诉了老爹,安平城虽然研究异种,但老爹一直秉承着人道治理,十分排斥用活人做实验。”说到这苏栖迟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道,“我不知道老爹知道后对胡振兴说了些什么,但在那之后没过几天,安隋突然来叫我说老爹有事找我,当我去的时候,老爹胸口插着一把刀,已经断气了。”
听到这,倒是和弥寒从邱磊口中打听到的差不多,于是他问:“有一点我想不通,城主被杀是大事,就算你进去以后被人看见你和已经死去的城主独处一室,也不该这么草率地认定你就是凶手,这里面一定需要一些决定性证据才行。”
苏栖迟沉默了几秒,才说:“因为指认我的是安隋,他是我在安平城最好的……朋友。”
一天之内,先是最敬重的人惨死,然后又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苏栖迟直到现在想起来还感觉心痛得仿佛在滴血。
弥寒听到这话却不知为何忽然有点吃味,凭借几句话就能让苏栖迟坐实凶手的罪名,到底是多好的朋友才能办到这点。
苏栖迟垂着眼,拖过身后一个散架的板凳,拆下凳腿扔进火堆里,继续说,“事后胡振兴当着安平城所有人的面宣判了我的罪行,老爹胸口的匕首上沾着我的指纹,又有安隋作证,于是我的否认都成了狡辩,我被带到了地下四层,胡振兴没有杀我,而是把我和他们实验失败的异种关在一起,我成了他们新的试验品。”
“后来有一天,申华文在我血管里不知道注射了什么,让我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一样,胡振兴就在旁边看着我笑,他总是这样,我越痛苦他就越开心。”苏栖迟闭了闭眼,直到现在他都忘不了胡振兴那张兴奋到扭曲的脸,“也是那时候他亲口对我承认是他杀害了老爹,因为用普通人做实验这件事已经超出了老爹的底线,所以他要把胡振兴和申华文赶出安平城。胡振兴说他讨厌我,他还说,‘明明我们都是养子,凭什么比起我这个被他从小养到大的,他更偏心你这个被半路捡回来的家伙?凭什么我从小体弱多病,你即使被异种感染也没有变异?凭什么比起我所有人都更喜欢你?!!’”
这算什么?弥寒忍不住蹙眉,一个失败者的怨天尤人吗?
弥寒:“原来胡振兴也不是胡不悔亲生的?”
苏栖迟点点头:“我没想到犯错的明明是他,可他不仅不知悔改,还要做出一副自己才是受害者的样子,我也没想到他居然会因为这种理由就对一个把他从小养到大的人下毒手,我当时愤怒极了,我不知道是因为这份愤怒还是因为申华文对我注射的东西,亦或是两者皆有,总之那天我第一次产生了变异,之后我伤了一些人,从安平城逃出来,再后来我就遇到了你。”
苏栖迟一口气说完,像是十分疲惫般捏了捏自己的山根。
弥寒听完这一切之后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毕竟他和苏栖迟不一样,他几乎从未感受过亲情,也未感受过友情,他的曾经只有独来独往的自己和战斗,他无法让自己和苏栖迟感同身受,不过这并不妨碍弥寒心疼他,这大概是弥寒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这种名为“心疼”的感觉,新奇之余又难以抑制地想要触碰他,给他一个安慰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