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有人真的走进他的内心之后,江瓷就会极度在意对方的一切,包括所有的情绪和举动,甚至会因为对方而影响到自己。
比如上一个贺准,江瓷哪怕处于最虚弱的时候,哪怕有千万个理由怀疑对方的时候,还是会为了贺准,义无反顾地只身前往天冬星最危险的地方。
而当贺准对他说出那些伤人的话语时,江瓷的第一反应也是反思自己,反思自己一直以来,没能关注到贺准,没能注意到贺准原来一直那样痛苦。
后来因为贺准离开了他,去到了最危险的教会。这件事让江瓷觉得自己依旧没有办法保护好最重要的人。
哪怕当时有发情期的不可抗的生理影响,但那件事确实也短暂地击溃了江瓷的自我认知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
而现在,霍闲风成了他心里最最重要的存在,所以当前者表现出一点点冷漠和怒气的时候,江瓷的世界就瞬间拉响了十二级的最高警报。
“霍闲风,你听我……”解释。
但是这句话还没说完,对方就毫不留情地松了手,扭头继续走。
江瓷只能赶紧又追上去。不过这时候,周围的地面开始出现了细碎的声响。江瓷跑着跑着,忽然发现脚下的路平坦了起来。
以及原本能见度极低的夜色中,开始出现了柔和的光。
“……?”
江瓷微微一怔,目光总算从对方的侧脸上挪开,他看见了夜色中逐渐亮起了一个接一个暖金色的光团,就好像夏日里的萤火。
——那是虫族的军队。
它们小部分藏在地下,悄无声息挪平了王前进的道路,更多的飞在半空,只伸出一双小小的触角 ,亮起一个个温柔的光团,照亮了夜色。
有很多很多士兵从临时驻地中走了出来,他们抬头仰望着,神色怔然而震撼,而眼底倒映出了无数美丽而璀璨的萤火。
这样美丽的景色,是人类从未见过的。而这样温柔而安静的虫族,也与他们认知中的可怕怪物相差甚远。
虫族可怖而狰狞的外观终于湮没于夜色,它们张开了骨翅,薄薄的翅膜在温柔的光晕下流光溢彩。
此刻,所有人目光触及,是残阳没落,是废土之上。
沉沉阴郁的黑暗中,生出了无数温暖的萤光。
星罗棋布,弥山漫野。
极致的盛大,而又极致的浪漫。
江瓷怔然片刻,他因为距离很近,所以依旧能看见那些庞然大物可怕的面容,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霍闲风的滤镜和原因,他现在面对曾经觉得是那样恐怖狰狞的怪物时,竟然会觉得可爱。
但这时候不是注意虫族的时候,江瓷小跑着跟上少年的步子。
真是,这家伙腿怎么这么长?
江瓷终于深刻地认识到,平时确实是霍闲风太让着他了。以前,每次他跟霍闲风走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并排,甚至有时候对方还会故意让他走前面。
但是现在,他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霍闲风,”
江瓷终于抓住了对方的袖子。
虫族只会听从王的命令,所以江瓷知道,这一切都是霍闲风暗中授意的。
不论是忽然平坦的道路,还是夜色里亮起的绚烂萤火。
——都是。
“你是为了……”
“可别自作多情了少将大人,”
霍闲风语气凉凉,
“这不过是虫族夜晚的消遣活动而已。”
“……哦。”
江瓷剩下的话被堵回去了,他拉住霍闲风的衣服,想了想还是得解释,
“贺准是beta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是家人,不是那种关系,这个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
霍闲风瞥了他一眼,还是不说话,继续走。
完蛋。
江瓷意识到。
——哄不好了。
但少将大人还是没放手,又只能继续小跑着追着对方走。
幸好现在有了虫族照明,江瓷能够很清楚地在夜色中看见霍闲风的样子。只是他很少见对方这种冷脸的时候。
说实话,霍闲风的长相非常完美,属于那种基因天生自带的完美,总之找不到任何一点缺陷。江瓷知道霍闲风帅,但是大部分时间他看见的,都是霍闲风平日里那种懒洋洋提不起劲的模样,或者是逗他的时候,那种眼里带点恶劣的笑意,痞帅痞帅的。
但是江瓷从来没有这么仔细看过对方冷脸的模样,
霍闲风一直在以超越人类的生长速度成长,或者不是成长,而是像温医生说的那样,逐步回归到虫族的样子,也就是他本来应该有的样子。
少年的青涩感正在从他的身上飞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属于王的,那种高不可攀的冷酷和强大。
这时,那双狭长的凤眸冷冽森然,左瞳中隐隐能看见些许金色的流光。他的唇线抿紧,下颚线条利落而深刻,哪怕是江瓷抬头看过去的这种死亡角度,依旧帅得惨绝人寰。
“霍闲风?”
江瓷不再只是拉他的袖子,而是伸进去,抓住少年的手腕。
“你真生气了啊?”
破天荒的,霍闲风第一次对他生气。
江瓷想了想,自己确实不对。
毕竟,霍闲风今下午为他做了很多事情,先是让那么多虫族给砸了场子,然后拉来了军团长,又手把手认认真真教了他那么久的机甲近战格斗术,
后面,还在老师们面前护着他,帮他说话
结果在最温情私密的时间时,他自己还提一句贺准也说过这样的话。
江瓷代换了一下,觉得确实很过分。
——是他做错了。
少将大人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以前从来不会反思自己,现在倒是把自己的错误数得头头是道。
“霍闲风,对不起,是我不对。”
江瓷认认真真道歉。
他从小性格非常不好,也不讨喜。但唯一有的一个好习惯就是当发现自己做错了事情,并对别人造成伤害的时候,江瓷会第一时间认认真真道歉的。
——这是江瓷从小被父亲培养出来的习惯,
“贺准对我来说是家人,就像亲生哥哥一样的,没有那种情感。”
“那我……那我以后尽量不在你面前提贺准了?”
毕竟,贺准对江瓷来说确实很重要,完全不提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
“除非必要,我以后也不会在你面前提别人了。”
闻言,霍闲风脚步稍微放慢了一点,冷哼一声,
“江瓷,原来我在你眼里,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
霍闲风的确对江瓷在那种时候忽然提起贺准而感到不爽,但是他并不是那种极度斤斤计较的性格,他当然理解江瓷拥有着很多与其他人类的羁绊,否则这几天,他也就不会因此迁就这么多。
“如果我需要占有你,如果我不能忍受你拥有除了我以外其他的所有羁绊,如果我想要把你完完全全变成属于我的东西,就像漂亮的收藏品那种存在的话,江瓷,你应该知道,那对我而言,并不难。”
霍闲风终于顿住脚步,他回头,第一次以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注视江瓷,
“比如暴力压制你所有的反抗,比如把你关起来,断绝和其他人所有的联系,甚至恶意地用信息素逼迫你不断发情,无休无止,直至怀孕……”
他伸手,指骨轻轻碰了碰omega柔软温热的侧脸,嗓音低哑温柔,可里面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你知道,那是很简单的事情。”
“……”
江瓷骤然呆滞。
是了。
他知道霍闲风说得没错。
只是对方一直以来表现的尊重和温柔,让江瓷完完全全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但是霍闲风没有那样做,自从第一军团抵达明城开始,对方一直都没有抗拒过被江瓷拉着融入他的世界。
原本,江瓷单纯以为霍闲风是在因为贺准吃醋生气。
但是细细想来,霍闲风并不是什么都闷在心里的性格,就像之前,他注意到江瓷对贺准的在意,就直截了当问江瓷是不是喜欢贺准。
然而这次,霍闲风什么也没说。
所以这代表着,霍闲风并不介意江瓷所有的羁绊,也不介意贺准,只是刚才那种情况,江瓷提到贺准,或许只是一个触发的引子。
难道不仅仅是因为贺准吗?
可不是因为贺准,还能因为什么?
江瓷努力回忆了一下,他确认教学训练赛之后,霍闲风的状态是正常的,而在那之后,他们只是去见了一下他的几位老师,甚至时间都不到二十分钟。
所以是在这段时间里出现的问题。
江瓷的脑海中闪过一线什么,他的脸上瞬间出现了极度震惊且不可思议的神色,
“霍闲风……你该不会是因为刚才……我说不结婚……?”
少将大人的话还没说完,对方直接扭头就走。
江瓷:“……!!!”
——是了!
就是这个原因。
肯定是因为这个!
才不是因为什么贺准!!!
少将大人瞬间笃定,并感到一种微妙的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