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液架太高了啊,”金桥颤颤地从被子里抬起手背,输液管里隐隐可见回流的血液,“我又不是专业的,万一没插好怎么办?”
“我真他妈欠你的!”唐连忍气吞声地走了过去,把拐杖往床边随意一放,略微一抬手,把输完的瓶子取下来,换成了新的。
代理完南丁格尔的工作,他拿起拐杖,怒气冲冲往回走,刚转了个身,又被喊住。他不耐地回头看,一下子愣住了,刚才太着急,他竟然没发现,金桥的面色原来这么差了,窝在被窝里,只剩一张脸露在外面,刚才还张扬热烈的一个人,一下子憔悴了,变得楚楚可怜。
“我好冷,回来忘记开空调了,开关在床头,我够不到,你帮帮我再走行吗?”
唐连这才察觉到,确实是冷了点儿,他原先还以为是自己穿得少。
他的神色缓和了下来,对着那样一个病美人,谁忍心说重话呢。
“开了。”他拖着伤腿走了过去,把空调打开,调到最高室温,然后顺手从床旁的椅子上取了件崭新、一看就知道没被穿过几次的羽绒服,转身朝金桥说:“自己坐起来,穿件厚的,我就说你穿少了,你还不信,原来你也知道怕冷。”
或许是感冒了,金桥的声音更哑了,也没力气瞪他了,颤颤巍巍坐起来,靠在床头。但还是骄纵,并不接他递过去的衣服,而是拿那双漂亮的眼睛瞧他一眼,微微有些祈求的意思,小声吩咐:“你给我披上,我没力气。”
唐连沉默了一下,孤A寡O,共处一室,就是为了避嫌,他也不该答应。可金桥实在太可怜了,他知道自己的毛病,看不得omega示弱,尤其是金桥这样的,平时趾高气扬的omega,一软下来,简直让人无法招架。
他没作声,但脚步动了。
金桥是个半卧的姿势,为了把衣服绕过他的肩,唐连只能在床边坐下来,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努力把这件稍微暧昧的事情做得坦然。羽绒服很轻,飘飘然盖在金桥赤裸的肩上,像是云,遮住了一片月光。
穿好了,他往后退,他是有些紧张的,这时候,门外传来些异响,像是脚步声,他下意识转头,还没看清楚,脸颊突然被一双柔软的手捧住了。
一张唇,温热,带着蓝风铃的熏香,不由拒绝地凑过来贴在了他的脸颊。
作者有话说:
虽然但是,不要站这对。
第60章
午后,窗外又簌簌起了雪,病房里反射了雪光,但还是暗,因为唐连没开灯。
段顺把新买来的保温盒在床头柜上打开,唐连神思恍惚地靠在床头,他悄悄瞥一眼,假装没看见,唐连有东西要藏,不想暴露在光亮里,他知道,也不提开灯。
今天依然是汤,“乡下走地鸡吊的高汤,煮了六个小时,才出这一锅佛跳墙。”段顺先开的口,进门以后他的第一句话,他太想把唐连赶紧补复原了,如果不是怕药性太烈,他真想让唐连抱着那些中药啃。
其实不止保温盒,连汤,也是今天临时买的,他本来要自己下厨的,袖子都挽起来了,温励驰进厨房把他提了出去,说什么也不让他乱动,经过上次那场冷战,他再也不敢背着温励驰搞小动作了,老老实实地从外面的餐馆里订了餐。
他拿勺子从桶里舀一小碗汤,揭盖的动作很小心,因为手背上有留置针,“里头很多补药,”他递给唐连,“吃了长骨头,都要吃完。”
“谢谢。”唐连把碗接了过去,眼皮垂着,躲他的目光。
段顺的眉头微微耸了耸,唐连以前最讨厌他讲客气,总说敬辞挂在嘴边,人也就远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藏在护士站等唐连从金桥的门里出来的时候,他心里翻腾着很多质问,可看到唐连勉强的笑容,和微颤的眼皮,又觉得不合适,问了又怎么样,唐连只会以为他在意,他嫉妒了,然后拼命为自己解释,那太浪费时间,他真正想打听的是另一个人的说法。
这是他最安静的一次送饭,以前每次来,唐连都得缠着他聊天,什么都谈,绞尽脑汁想话题跟他谈。
若是前几次他来唐连能这么安静,他肯定乐得自在,可今天,唐连坐得住,他却是坐不住了。
“你先吃,”段顺拿起另一个碗,金桥留在唐连病房的,看logo,是某个奢侈品牌的周边,他毫不珍惜地往里头倒油腻的滚汤,以前他不这样粗鲁刻薄的,温励驰疼惜的人,他向来是也疼惜的,“我去给金桥也送一份。”
“别去!”一直默不作声的人却突然动了,抬眼倏然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撇开,像是羞愧,“他自己又不是没长脚,这会儿还不来,肯定是吃过了吧。”
段顺静静地看了唐连两秒,没搭理,端着碗起身走了。
他走得急,没看到他身后的唐连,懊悔闭上的眼睛,和紧攥的拳头。
金桥埋头在碗里,吃得香喷喷。
在段顺来之前他正愁中饭怎么解决呢,在隔壁蹭饭的这段日子他每天都有很好的伙食,前两天陡然断了粮,开始由老夏给他点餐,顿顿轻食,还得盯着他吃完,他眼睛都快吃绿了。
刚刚他还在想,要不然就厚着脸皮去隔壁蹭饭吧,他是真的馋,可他刚欺负了唐连,唐连走的时候推了他好重的一把,手掌抬起来,举得气势恢宏,眼睛通红,就差给他一耳光了。
那巴掌刚才是没落到他脸上,可他要是现在过去,那就不一定了。
犹豫着,段顺就来了。
“真香!”猛吃几大口,他伸手给段顺比了个大拇指,“我好爱你啊小顺哥哥,菜做得好吃就算了,挑馆子也这么牛,我都把影视城周围逛遍了没一家能吃的。”
说完一抬眼,陡然望进一双欲言又止的眼睛里,段顺幽幽地盯着他,却并不作声。
金桥捏了捏筷子,蓦然想起,唐连给他披衣服的时候,他匆匆从门缝里瞥见那截白色衣袖。
他下意识看向段顺的袖子,也是白色的。
“你看见了?”他倏然收起笑意,当时怕唐连跑掉,他没仔细看就亲了上去,那阵脚步声,果然是有人在外面,而且那么巧就是段顺。
这可真是一箭双雕了,他想,既在唐连那里找回了场子,又帮温励驰把这俩人搅和黄了。
段顺不答他,他反而很得意,抬起脸挽了一下头发倏地凑近段顺:“你看见了吧,我和唐连接吻。”
“是你强吻他,”金桥的鼻尖几乎要挨上脸来,段顺一躲不躲,平静地回视,“他把你推开了。”
金桥惊讶的扬了扬眉毛,段顺看到的还不少嘛,“哦,可是他伸舌头了呀……”其实是没有的,他和唐连根本连嘴儿都没碰上,这话是故意诓段顺的,他亲上去的时候唐连把他整个挡住了,他赌段顺没看清。他想知道段顺对唐连到底还有没有在意,唐连那句信誓旦旦的“我和他有情谊!”说实话有点把他唬住了,他确实觉得唐连有点意思,但绝不想玩好朋友的男人。说到一半他啜饮一口汤,瑶柱还不错,汤就有些过于腻了,还是小段顺亲手料理的汤好喝,皱了皱眉毛,他把汤搁到了床头柜上,乖巧地笑了笑,“这总不是我强迫他的吧。”
“金桥!”段顺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很不高兴,很怨恨的一眼,却不是嫉妒,“你怎么能这么轻松?你有没有想过我家少爷,你不是单身了,做这种事,你对得起他对你的那些好么?你但凡心里有他——”
说到这里,段顺的嘴唇颤了颤,说不下去了,他没有资格指责金桥的,他只是温励驰的仆人而已。
“我和温励驰?”金桥的神色古怪了起来,“你和唐连倒是默契,一个个都觉得我是温励驰的情人。”
段顺愣了愣,金桥这个反应,难道不是?“新闻里都那么说……”他脱口而出,说完觉得不对劲,娱乐圈的新闻,哪有真的呢,他又想到另一个证据,“那块表……”
“炒作,你不懂?你也太土了。”金桥似乎发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听见他跟唐连接吻,身为唐连的前男友,段顺难过的居然是温励驰知道了会伤心。
他有点高兴,唐连那小子真是台子垮了才登场,没戏唱了。又有点惊奇,这主仆俩,他都住院大半月了,那层窗户纸,还没捅破呢,“你家少爷要是我的人,你以为就你那个心思,那个模样,我能任由你待他边上?见你第一面我就得把你挤兑走。”
段顺惊愕地张大了嘴,他喜欢温励驰,竟然连交往不多的金桥都看出来了。
“你不会以为你藏得很好吧。”金桥恶作剧地笑了,歪着头,仔仔细细地打量段顺。
段顺喜欢温励驰,温励驰喜欢段顺,这两个人的感情,唐连看出来了,他看出来了,所有长眼睛的人都看出来了,只有他们本人,还在原地踟蹰,傻傻地,可能牵手亲嘴了,还骗自己那是哥俩好,还不敢相认呢。
这么多年,就是在戏里,最生死相许的剧本里,他也没见过这么小心翼翼的爱人,“就你看他那个眼神,”他迫不及待挑破那层窗户纸,像个好事的媒婆,像挑一个水泡那样直接而不留情面,“黏糊得都能拉丝儿了……你自己没照过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