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这种可能,温励驰就眼底泛红简直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如果段顺真的出了事,不管这一扑是有心还是无意,他都绝无可能放过始作俑者。
唐连是外地人,做得干净一点,他可以让他真正遭遇一场意外车祸。
幸好,段顺平平安安。
因为这场事故,段顺吓得大哭,他想起小河一样的泪水和肿成桃核的眼睛心里就发酸,事情过去几乎快一天,泪痕早就干在他的肩膀上了,可那温度,却好像仍在发烫。
那一瞬间,他又想仔细看看段顺了,白天在医院的时候他只是粗略检查了一遍,万一又有不舒服呢,万一内脏受伤了呢,那可是眼睛看不见的。
深更半夜,他鬼使神差走到了段顺的门口,他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要说,有很多拥抱想给段顺,胸腔里沸反盈天,抬手敲门的一瞬间,倒是冷静了下来。
进去要说什么呢,说唐连不是为了救你,他是蓄意碰瓷吗?
唐连是段顺的前男友,论起亲疏,他甚至还远一些,隔着五年时光,他不想承认,可事实就是,他确实没有那么有自信,任何事他都在段顺那里有底气,但感情,他到底不是段顺肚子里的蛔虫,一碰到感情,他感觉自己跟聋了瞎了似的,他实在是捉摸不透段顺对唐连的爱情的深浅。
那样短暂的一秒钟,连他都要反反复复把视频拉回去看才能确认唐连是故意的,即使给段顺看了,段顺能看出来吗,万一不信呢,那么他这样莽撞地说了,段顺是否会觉得他别有用心?
而且唐连确实受了重伤,会有人为了一段失去的爱情,拿生命开玩笑吗?
他倒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猜测,但他怕段顺会因此觉得他冷漠市侩。
可不告诉段顺,他又怕他的puppy真有那么傻,因为感动,把下半生许给一个偏执狂。
那一刻,他收回了那句话,说唐连还不错那句话,本来,段顺看上去也并没有把唐连全放下,他觉得自己当时脑子绝对是被驴踢了,否则当时怎么会竟然还在旁边煽风点火,他真怕,怕段顺做出错误的决定。
思考再三,他最后还是没敲门,而是转身去了楼下大厅,先观察看看吧,他是这么想的,一个唐连而已,已经断了腿的人,至少不会再对段顺造成人身安全上的威胁,至于感情,真到了段顺做决定的时候他再把视频拿出来也不迟,现在,唐连刚脱离生命危险他就把这样一段恶意十足的视频拿出来,段顺跟唐连会不会因此闹掰他确定不了,但他确定他跟段顺的感情一定会受伤。
周少言的电话二十四小时待机,他打了电话过去,接电话的是萌小龙,如果是平常他说不定还有功夫调侃两句,那时候,哪有心情,直接让萌小龙把电话转交给周少言。
周少言慌张地接了。
连寒暄他都懒得说,直接吩咐周少言去准备唐连的谢礼,市中心的大平层,支票,豪车,他查过,唐连的个人资产其实并不算多,这些东西,任何一样都足够砸得人头晕眼花了,可唐连这个人太傲,礼轻了,不一定压得住,所以他全给,还特意叮嘱,第二天一早就得送到,过户手续一个别少。
关键时刻周少言倒是没掉链子,什么也没问,马上着手就去准备了。
所有人都在熟睡的时候,他用最快的动作报完了一个被救者该报的最有诚意的恩,做这么多,不为别的,他只为替段顺还掉这笔人情账,即使这笔账他妈根本是个阴谋,可他认了。
只要段顺自己脑子不发晕,他想,只要段顺跟唐连保持好距离,以后从此桥归桥路归路,那么他做的这一切就值得。
就连万一,万一唐连借救命之恩缠着段顺,或者以此绑架段顺要求复合,那些万一他也都想到了,一旦发现有这个苗头,他也有对策,先把唐连抓来对质,要是心里有鬼,唐连必然不敢吱声,唐连如果确实没做,是他看错了,那他也不是不可以道歉,唐连要是事后拿他私查视频的事情去跟段顺告状,段顺因此恨而他,他也没办法,这个坏人,他不当也得当。
他想,段顺毕竟跟他才是一家人,总不至于为这个跟他决裂。
他千防万防,实在没想到,第二天一早,段顺顶着俩黑眼圈,提着个保温桶主动去给唐连送温暖了。
那一瞬间,看到段顺悄悄把保温桶往身后藏的动作,一点儿也不夸张,他觉得自己的心,比数九寒天拍在脸上的雨雪还要冷。
“少爷,你讲讲道理。”段顺在温励驰身后一路小跑,气喘得很厉害,“我不,我不也是没有办法嘛?”
狡辩!
温励驰在心里冷哼一声,没搭理,继续埋头前行。
没走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温励驰猛然回过头去看,一步开外,段顺身体直直的往旁边歪,是衣服被树枝勾住了,眼看着就要一头栽进覆雪的灌木丛里。
他瞳孔一缩,赶紧伸手去扶,一揽,把段顺的腰揽了过来。
“滋拉——”一声,随着衣物撕裂的声音,白色羽绒服和驼色大衣撞了个满怀,鸭绒飞溅,和雪花混在一起,被风缠着往上打旋,飞远了,分不清到底是绒还是雪了。
段顺整个儿扑到了温励驰怀里。
又是那股香,劳丹脂,已经很多次了,这个香味出现在段顺身上。他的病越重,就会越像一个omega,温励驰突然想起洪医生说的话,这确实就是段顺信息素的味道,盯着段顺沾着雪的长睫,还有那张粉白的、没有血色的唇,他心里感到一阵惊慌,是一朵花要干枯,他想抓却抓不住的慌,突然,他特别想就那么不管不顾地亲下去。
段顺全然没察觉到他的意图,表情很惊慌地,紧紧攥着他的外套,显然还没回过神。
温励驰的头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低,段顺太不听话了,他真想把这张总说让他生气的话的嘴给封住,堵死,然后扒光段顺的衣服,让段顺在冰天雪地里,接受最赤裸的惩罚,那是最古老的道理,最野蛮的棍棒底下才会有最真诚的悔过。
下一秒,段顺在他怀里抬起了头,一双眼睛澄澈而纯真。
温励驰的动作戛然而止。
陡然对上这样茫然的一双眼,就是再大的火,也哑炮了。
温励驰沉沉地深呼吸了一次,他刚才在想什么?冰凉的空气进入肺泡,让他清醒了过来,段顺看他的目光是那么信赖,那么单纯,可他刚刚,想对他做什么可怕的事情?
烦躁地叹了口气,温励驰把人从自己怀里推了出去,“你没办法?”明明是想撒气,他的动作却轻得不能再轻,像洒一握新雪那么温柔,“房子,票子,我哪样没准备?护工也请了,礼也赔了,你偏要亲自来探病,还天天来,那么大早最冷的时候来!”
“他又没要。你知道的,他不要你那些。”
“我当然清楚他要什么。”
跟他要的一样。
温励驰冷若冰霜,“他要你就给吗?你的身体你不知道?我养了那么久才稍微把你养胖点儿,这才几天,你知不知道你瘦成什么样子了,他就敢那么折腾你。”
“不折腾。”
“是,反正他不心疼,你也不心疼,”温励驰觉得自己是疯了,漫天的雪也让他冷静不下来,“只有我心疼,谁的人谁心疼。”
一句话砸下来,段顺愣了,“少爷?”
原来温励驰没有怪他,他讷讷地想,是心疼他。他想说点什么的,刚张了张嘴,温励驰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少爷啊——”段顺脸红红地,赶紧跟上去。
接下来的路,温励驰还是不怎么搭理他,但不再大跨步了,段顺故意放慢脚步,然后发现,他家少爷的脚步也放慢了,离他大概一步远,不远也不近,刚好是个假如他摔倒,可以一把拉住他的距离。
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被温励驰捂化了。
他好想求温励驰,求他别对他这么好了,他真的会恃宠而骄,真的会忍不住以下犯上,可温励驰假如真的不对他好,他又要怎么活下去呢?
他本来就是仰着那么一点鼻息,赖活到现在的。
进到停车场,周围开始变得暗暗地,在黑暗的掩映下,段顺的胆子大了起来。温励驰的手放在身侧,他悄悄地快走几步,走到温励驰身后大概半步,小心翼翼地牵上了温励驰的衣袖。
雾蒙蒙的空气中,他察觉到温励驰低头朝他看了一眼,“有点黑……”他小声找着借口,但到底心里发虚,手指一颤,松了手,指尖刚离开袖口,一只温暖的手从下而上握住了他的手,不是上次那样,好朋友似的手掌盖手背了,是手心贴着手心,是十指相扣。
“谁说的,两个人一起走,就不会摔了。”
段顺颤声回答:“是我。”
“为什么,病房里为什么看着我说这句话?”
明知故问。
段顺咬着唇不作声,温励驰是在哄他说好听的话,他知道。
“哦,不说话,原来不是对我说的。”
“是的,是的。”温励驰居然曲解他的意思,段顺来不及羞耻了,另一只手也伸过去握住温励驰的手,晃一晃,很迫切地表明心迹,“我想跟你和好,我就是跟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