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顺面色一僵,略微笑了笑。
兄弟,这个从前旁人提一次他就要心碎一次的词,哪怕是现在,还是能轻易刺痛他的心。
五年的时间,他以为自己早就已经放下了对温励驰那不齿的爱,可当被别人清楚地提醒他和温励驰应该保持的关系时,他才发现,没有,他还是很爱很爱温励驰,还是会忍不住心痛。所有人都当他是昏了头,为一个omega而离开温家,抛弃前程,他也任凭别人这样认为,从不加以否认,因为那是无关痛痒的误会,不是他真正的秘密。
他最大的秘密,永远只有那一个。
他习惯忍耐,事实上却并不是个善于掩饰的人,他记得自己老爱偷偷看温励驰了,那些年,也就是温励驰的过于信任,加之他本身存在感低,不良的居心才得以被忽视。现在却不一样,他突然空降,那么引人注目,温励驰身边又是这么多人来去,别提眼明心亮的周少言,就是那个陈叔,时间长了大概也能一下子看出他的心思。
病逝不会是他真正的死亡,他一直这么想,假如哪天被人发现他对温励驰的感情,温励驰知道了这件事,那才会是他真正的忌日。
可以令他死去的,从来只有来自温励驰的厌恶和驱逐。
是的,他从来不认为温励驰有垂青自己的可能性。
温励驰的取向,欣赏的伴侣,多年来,他冷眼旁观过好几个。那些男孩子女孩子,无一不是性格张扬、自信骄傲、身材丰满的貌美年轻人。温励驰欣赏这样的,能与他气场匹敌,并肩走出去谁都赞一声般配的omega。
而不是他这样,阴沉自闭,瘦削单薄,无甚特长,屁股上没二两肉,甚至不能释放信息素与自己伴侣互相抚慰的,相貌平平的beta。
温励驰可以对一个因为恋爱脑而背弃他的仆人伸出援手,却绝无可能接受一个觊觎他本人的beta。
段顺十分清楚这个事实。
这么一想,兄弟这个词又变得可爱起来。必要时候,这也是个不错的借口,以后如果不慎露了馅,叫人看出了点什么端倪,他还可以说:嗨,我从小跟温家少爷一起长大的,铁哥们,盯着他怎么了,摸摸他又怎么了。
清风徐来,花坛里的月季随风微微晃动,段顺瞥了一眼,恍然自己变成了其中的一枝。
小球为月季感到愤愤不平,他却觉得这样其实还不错,说不定月季根本不想做月季,更愿意作为玫瑰而存在呢。即使会被人误会,至少还可以正大光明地出现在所爱之人的花园里,被保护,被欣赏。
他忍不住弯起嘴角,轻声说:“是,以前是我太傻了。”
这一刻,他终于决定不再为喜欢温励驰而痛苦自责了。
爱没有错,一个快死的人还要压抑和刻意遗忘自己的感情,那才傻呢。
温励驰说得那么轻松,要他努力配合,可那种病,哪里就有那么容易治好。
他活不成了,他想,那些担心和畏惧,谁说不是一种杞人忧天呢。只要他谨慎一点,哪里就会被发现。往后的日子,他大概会有不少跟温励驰见面的机会,这样巨大的诱惑摆在面前,他真的拒绝不了,他真的很想跟温励驰好好说说话,或者只是安静的待在一起也好,就像他们小时候一样。
他想,就让他贪心一次吧,他这辈子憋屈太久了。
段顺认认真真地同小球告了别,小球有一个电话手表,他检查了一下电量,叮嘱说晚上要是害怕,或者想他了,就打电话过来,顿了顿,又说,最好先找哥哥,试着相信他,告诉他你的心情,就像跟唐棠棠那样,和哥哥当好朋友。
要离开了,段顺还是不死心,还是希望小球和温励驰能培养出感情,假如有一天真能亲如手足那就再好不过。
这事儿仰赖于温励驰是没戏的,温家旁支的亲戚不是没有小孩儿,过年,温家的人欢聚一堂的时候,他曾亲眼目睹,一个亲戚的小朋友不知道为什么哭得眼泪鼻涕横流,温励驰路过,丢下一句“你有点儿吵,安静下来”,目不斜视端着水杯就走了。小朋友在身后哭得比刚才还大声,他愣是没回头看一眼。
要这样一个没有缺乏童心的人去主动亲近一个小孩子,实在是天方夜谭。
段顺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小球身上。
刚过完快乐的一天,就接到攻克大魔王的任务,小球兴奋的小脸蛋瞬间垮下来。沉吟半天,被段顺希冀的目光盯得受不了,才勉强答应:好,放心,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儿了,我可以做到。
是啊是啊,四岁了。
段顺被打败,低下头叹了口气。他能放心就见鬼了,小球那模样,一看就知道,还以为自己在玩过家家呢,就在别人家住几天,过不了多久就能被爸爸接回家。
回到家以后段顺接到好几个电话,一个是高律师打来的,段顺知道是温励驰提供的电话号码,认真地听着,高律师说程序办下来以后会需要他签几个字,要他近期务必要待在家里不要外出。
这话实在太像是从温励驰嘴里说出来的,他简直下意识就满口答应下来,大概是他配合程度太高,对面的高律师愣了一愣,忍不住笑了,“谢谢你的配合,帮了我大忙了。”
段顺一头雾水 这有什么值得感谢的?他讷讷的,心想法务工作者说话大概都这么滴水不漏吧,赶紧也客套地说,我才要谢谢您。
其余四个全是唐连打来的,段顺只接了第一个。
唐连说好想他,问可不可以见他一面,就现在。他说不太方便,以后最好也不要再见面。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痛苦的声音传过来:“小顺,我不答应,我不愿意,我做不到和你就这么分开。”
段顺暂时没说话,什么分开呢,他们明明根本在一起过。
他对唐连现在的紧追不舍有点头疼,唐连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以前追他,是那种放风筝似的,一阵儿松一阵儿紧的模式,不知道为什么,他要离开,他却突然会变得这么反常。
是喜欢吗,可能有那么一点吧,可更多的,他觉得大概还是alpha的胜负欲在作祟。
唐连在以前的恋情里向来都是充当救世主的,每次说分手,都是对方越来越好,越来越自信,渐渐不再依赖、需要他了,每当那个时候,唐连就会意兴阑珊地跟人分手。
这些事儿,是当初唐连的朋友跟他说的,可能是看他老实,像玩不起的人吧,开玩笑似的把唐连的情史告诉了他,让他别太爱唐连。
他当时没做声,只是笑了笑,唐连确实很有魅力,或许唐连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吧,所以被他说甩就甩,才会这么难以接受。
他不作声,唐连反而激动起来,以为还有余地:“我明天就带你去结婚好不好?海边,那个白鸽广场,就我们两个,在教堂里结婚。不管贫穷还是疾病,我们都互相陪伴,我保证,我会一辈子忠于你。小球会多一个疼爱他的父亲,你也能有一个依靠的肩膀,好不好?”
段顺攥紧了手机,眼睛也瞪大了。
求婚,他就这么在电话里被人求婚了,用那么多动听的情话,构想那样虚无,却十足美好的未来,甚至狡猾地带上了小球,他唯一的软肋。
唐连的这种舍己为人的心态实在是把段顺给震撼了,他一时无言以对,沉默半天,最后道:“唐连,我不会是你的归宿。”
唐连还想说些什么,他干脆利落地挂断了这个电话。
没个歇气儿的空,唐连又打过来,打一个,他挂一个,挂到第三个的时候,他烦了,把唐连直接拉进了黑名单。
持续玩这种你追我逃的游戏,只会让唐连的英雄病更加严重,他不允许唐连在他身上越陷越深,这会让他感到愧疚和负担,他讨厌这样的变数。
第22章
段顺很平静地去洗了个澡,出来看了会儿书,没怎么饿,但是到饭点了,就简单地煮了面条吃。他现在已经能做出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了,简单的面也能做得让人发出“你有点东西啊”的惊呼,他爸爸吃过,小球吃过,车站的工友吃过,就连唐连也吃过,他们都不挑食,不会把他的成果毫不犹豫倒进垃圾桶,每个人都对他的厨艺赞不绝口。
吃完窝在沙发上,铁质风扇对着几十块钱蓝色沙滩睡裤下两条细长的大白腿呼啦啦地吹,段顺枕在沙发臂上,微微有些失神,唐连激烈的语气,和颤抖的尾声不断在耳边回荡,他说爱他,他说要带他去结婚,明天就去。
段顺并不心动,因为他不爱唐连,可他忍不住频频回想。事实摆在那里,他否认不了,当唐连说那些的时候,除了害怕和震惊,他的心里其实还有很多难以抑制的怅然和向往。
怎么能不触动呢,他从来没被人好好爱过,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被人求婚。即使整个过程很荒谬,很没仪式感,还有些被纠缠的烦恼,但他依然被深深震撼住了。
唐连的告白里诚然有太多的冲动和不理智,但无论如何,被在乎的感觉总是让人感到幸福的,所以直到现在,他都还被唐连那种一往无前的勇气震得头脑发昏。
爱情真是好东西,段顺伸出手在空中虚无的抓了一把,他真的好想好想得到。如果,如果温励驰哪天也能对他说那么一句话,说喜欢他,爱他,或者什么也不用说都好,哪怕只是轻轻抱抱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