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莲想左右也是等,问道,“都有些什么?”
小二眼睛一亮将他迎进去,指着挂在门梁上的小木牌,“仙长看看想吃些什么,若还未用过午膳,坐下来吃碗面不是正好?若嫌热呢,也有凉面,爽快又劲道。”
“我等我朋友一块儿吃。”曲莲手指戳在嘴角慢悠悠地一个个看了,问东问西的,就是不点。晌午时分,其他客人三三两两入店来要茶喝,小二叫苦不迭,有些没了耐心,这时曲莲伸手抓过一个木牌,“‘神仙乐’?这是什么?”
小二最后垂死挣扎一番,“仙长可真识货!这是咱们自家酿的酒,味儿足劲儿大,神仙喝了都乐!此酒只有咱们函城有,又数我们家最为正宗,仙长带几坛回去?”
曲莲眨眨眼睛,“好喝吗?”
小二拍胸脯,“好喝!”
曲莲继续眨眨眼,“我朋友会不会喜欢喝呢……”
小二胸膛捶得砰砰响,“肯定喜欢,必须的!”
曲莲很开心,“好啊,那多少钱?”还未等小二回答,他便打开澄霄长老送他的莲花荷包,露出里面的一大堆云币,“我没什么钱,这些够不够?”
小二:“……”
刹那间小馆中的时间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盯着他的荷包,仿佛那些云币是磁石,能将人的视线牢牢吸住。
桌子后的掌柜也不禁站了起来,心想,老天啊,这是哪里来的傻肥羊,不宰一顿简直太可惜了。
“这些……”小二情不自禁地伸出手。
一个人影忽地走上前来,自下抬手合上曲莲的手掌,让他把荷包收了起来。
曲莲偏过头,只见是一名留着胡子的黝黑中年男子。此人收回手捻须一笑,“小公子是哪家的,今儿头一回下凡么?这么一坛酒几钱银子绰绰有余了,你这一袋云币,怕是能把这家铺子都买下来。”
曲莲疑惑不已,“是吗?”
小二见有人拆台,忙不迭应道,“咳咳咳没错没错,仙长出手可真阔绰,要来几坛?我们是要多少有多少啊!”
中年男子无奈一笑,微微侧身叮嘱曲莲道,“小公子天真烂漫,往后出门在外切记还是留个心眼,还有,财不外露。”
曲莲连忙点头,心想这可真是个好人。
小二被这中年男子这么拆了台,尴尬一笑灰溜溜地走了。店长忽地一惊,招手把他叫去与他耳语几句,那小二吓得双腿发软,冲这边一阵点头哈腰,畏畏缩缩地到后堂去了。店中其余人偷偷地瞥着他们这一角,掌柜冷不丁与这名中年男子对视一眼,脖子一抖缩回桌子后面去装死。
“何况这家的酒可算不上函城最好的,小公子若想买酒,不如来我家吧。”
曲莲心中动摇了一刹那,“我不方便走远。朋友让我在此地等他。”
“不妨事,我家酒肆就在此路尽头拐弯便是,来回不过一刻钟时间。”
曲莲望着这人温和的笑意,出于一种动物的直觉有些不太想去,可想到刚才他帮了自己的忙,便点了点头,“好啊,那我们快去快回。”
那人开怀一笑,“好。快去快回。”
曲莲跟着中年男子走出面馆,门外仍是烈日凌空,不知为何却好像有什么变了,就连灼热的空气都凉了几分下来。
街上车水马龙依旧,只是不复方才那般摩肩擦踵,曲莲脚步微微一顿,并非是人变少了,而是人们都在绕着他们走。
“请问小公子怎么称呼?”
“我叫曲莲,是鄞山人士。”
“哦,鄞山。”
曲莲笑道,“你听过吗?”
那名男子亦是笑了,“没听过,没听过。你叫我……王老板即可。”
一路畅通无阻,曲莲打量过往路人神色,忽然说道,“大伙儿都认识你。”
王老板微微一惊,很巧妙地掩饰过去,“那是自然。我在此地开酒肆有七八年了,街坊邻里自然都认识。”
“那为什么没有人与你打招呼呢?”
王老板笑吟吟地答道,“我们酒肆生意太好,其他人就没了生意,兴许是因为眼红吧,就不爱与我打招呼了。”他身子一偏,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曲小公子,到了。”
店铺很大且空旷,不似曲莲印象中的寻常酒肆,更为雅静,一个人都没有。
王老板一击掌,“给曲公子抬两坛上好的‘神仙乐’来。”
“好嘞。”一名彪形大汉立刻一手拎着一坛提上来,“咣”“咣”两声掼在桌上,抬手拍碎了封泥,“来,仙长,尝尝滋味儿。”
曲莲连连摆手,“我不喝我不喝……我不会喝酒。我是想带回去送给朋友的。”
“不妨事,你总得尝一口,否则怎么知道味道如何呢?”
“不不不,我尝一口就醉了。”
王老板笑道,“不会醉的,没人喝了‘神仙乐’会醉。”
曲莲又推拒了几番,实在是盛情难却,他见到后来王老板好像有些不太高兴,他记忆中自己下山后总是做错事,做傻事,总是惹得他人不高兴,别人不高兴了便会骂他是个傻子。方才这人帮了自己,他总不好这样拂他的面子让人不痛快,于是曲莲妥协道,“那好吧,我就抿一小口尝尝。”
千里之外,燕州王城,止水居。
洛家长辈作寿,八方来客,宴席设在止水居主殿无际大殿,主殿做成凤首状的屋顶由机关支起,金色凤鸟昂首啼唳,远在王城郊外的百姓也能看见薄暮中的一点星。
这日廊角屋檐均挂上红金色灯笼,映得止水居黑金琉璃瓦熠熠生辉,一改往日沉稳大气之风,也显出几分世俗的热闹来。堂中丝竹环绕,鼓瑟吹笙,玉盘珍馐流水一般更迭,人声喧喧,觥筹交错。
洛荧无聊地托着下巴搁着腿,眼神不住地飘向主位上的止水居之主,也是他和洛英的父亲洛恒山。自从父亲闭关,他们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面了,洛荧知道洛恒山没功夫管他,还是巴巴儿地盯着看。
他与那名长辈感情不深,来赴宴纯粹是出于身份,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显然不止他一人。他身边换了一波又一波世家女,个个儿穿金戴银恨不得把全部身家都穿戴在身上,哪怕走了也还依依不舍含羞带怯地往这边望。他无语道,“这究竟是老爷子的生辰宴,还是大哥你的相亲宴啊?”
洛英在桌下拍了他一记,“坐直。”
洛荧在席间怎么坐都不舒服,扭来扭去换了好些个姿势,被洛英训了几句不得不乖乖坐好。
“这么多吃食都堵不住你的嘴?无聊就多吃点,正长身体的时候。”
洛荧闭着眼睛都听出这话里的揶揄,暗恨自己上次在洛英面前嘴快被笑话至今,不禁脸上一红,“什么长身体……大哥你才是,环肥燕瘦,有没有哪个你看上的?”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燕州第二大世家韩氏家主带着自家两位小辈前来敬酒,“两位少爷好,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听闻洛阁主前些日新制成一味丹药可破除迷障,真是可喜可贺,造福九州啊……哦,这位是犬子,这位是家女小莲……”
“噗……”洛荧听见这名字猛然间呛得两眼发红。
那名家主浑然不觉,眼神一直落在洛英身上。
毕竟这燕州有心人皆知洛二少爷自小从天宫求了卦,有命定之人的。天宫悬镜给算的卦,那不就跟天宫赐婚一样了,谁还敢撬这二少爷的墙角?只有这大少爷,虽然腿脚不便,但相貌、品行、才华均是万里挑一,仍然是许多世家心中的乘龙快婿。
洛荧顺了顺呼吸调整过来,余光随便一扫,只见这位韩家主身后的那名女眷垂着头,双手绞在一处微微颤抖,当下觉得此女不可,如今紧张,见不得世面。
“……我家小莲年方十四,不日便打算拜入云天宫,还麻烦两位少爷多多照拂……”
洛英十分得体地回礼,笑得温文尔雅,“莲姑娘天资过人,想必来日一定大有作为的。只是在下身有腿疾,在云天宫中忝列丹鼎阁阁主,平日怕是分身乏术,若有什么照顾不及的地方,还望海涵。云天宫人才济济,众人意气相投,想必莲姑娘定能结识一群青年才俊,您不必担心。”
这位家主虽说来意明显了些,但言辞好歹还算得体,谁知道他那倒霉儿子没事非要插话,猥琐一笑道,“嘿嘿嘿,洛大少爷的情况我们都理解,只是哪怕大少爷真的……真的不能……”他的眼神往下一溜,又回到洛英脸上,“也不妨碍。总是要找个伴儿在身边陪着,尤其是洛大少爷这样,更需要有个贴心人儿照顾……”
洛英脸色不变,嘴唇微微一抿,洛荧却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勾起嘴角盯着他。
那名家主冷汗涔涔,刚想骂儿子几句,洛荧已经一把攥过那人的衣襟,“照顾?谁照顾谁?有这心思不如回去好好照顾你爹娘,也问问他们怎么把你教得这么讨人嫌。眼神往哪儿看?再瞎转仔细你的眼珠子!”
话音刚落他的剑“噌”地出了鞘,愤怒的灵流爆出一团火花,宛如凤鸟口衔火舌催命来了,吓得那三人屁滚尿流地滚蛋了。
洛荧仍在盛怒中,气得浑身发抖,下一秒就要冲上去将人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