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洛荧被五花大绑,身上灵焰渐渐下去,曲莲已经浑身脱力,许久才慢慢地伏倒在他胸口吐出一口鲜血。
胸腔火辣辣地疼,像被火烧过又洒进一把干硬的沙子,硌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兴许是因为位置相近,锁骨之间那个星状的疤也猛地炽痛起来,仿佛有一道光狠狠刺穿他的身体,将他钉在了洛荧身上。
他一直紧紧绷着一根弦。此时事态千钧一发,御鬼司来了,王功成定不能善了,他不能让御鬼司带走王功成,他必须……
然而一阵腥甜涌上喉间,他竟就这么昏死过去。
叮铃铃。叮铃铃。
窸窸窣窣铁器划过地面的声音传入耳中,如梦魇般绕梁不去。脚步沉重,每一刻都像要摔倒在地,视野摇摇晃晃不甚清晰,头疼得愈发厉害。
忽地锁骨之处传来一阵剧痛,他发出一声崩溃的痛吟,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扑倒,跪倒在一人脚跟前。不知是因为痛楚还是恐惧,骨头咯咯发颤,身下分明是柔软的地毯,寒气却无孔不入,沁得他通体生寒。
“归台君金屋藏娇瞒天过海,今日有幸一见,没想到大伙儿找了这么久的人,原来藏在这里。看来那些传闻也不都是空穴来风啊。”
下巴忽地被一只大手扣住抬起,曲莲感觉自己像一只幼兽被人抓在手里拿捏。
那人忽地爆发出一阵粗鄙的大笑,抬手扯下曲莲身上的外袍,露出肩背星星点点不堪的印记,“这位小美人虽废了,归台君还是很钟意的嘛。如此吝啬,藏得这么深,是怕我们跟你抢吗?”
高高坐在阶上的人终于笑了,与挑衅之人不同,这声笑意很轻,却饱含轻蔑,衬托得方才出言不逊的人有如跳梁小丑。
曲莲衣衫不整跪倒在地,狼狈至极,鲜血顺着指缝汩汩流下。他艰难地抬眼越过重重玉阶去看那人,台上那人却连一个余光都欠奉。
“一个玩物而已,值得你们忌惮至此。”
语毕那人大手一紧,曲莲在钻心刺骨的剧痛之下大喊出声,被穿透身体的铁链狠狠提起,踉跄着落入那人怀中。
方才才赐予他骇人剧痛的手轻轻落在他的发上,薄情的唇凑近他的眼角,轻轻啄去他的泪,目光轻飘飘地望着台下之人,“不过你也没说错,我确实还挺喜欢的。”
……
“嘘,嘘……”归台君轻轻把手指抵在曲莲唇上,“外面都是人,等着把你吃得骨头都不剩,你还是乖乖待在这里比较好。”
曲莲的身体因为余痛上下起伏,四肢痉挛,连指尖都在颤抖。
“痛吗?嗯?”归台君眼神缱绻,手指来回抚摸他眼间的小痣,近乎温柔地舔舐曲莲锁骨处再度撕裂的伤口,惹得曲莲无意识地抽搐起来。
“你到底……”曲莲听见自己咬牙切齿,“为什么……啊……啊……”
他的质问化为惊讶,苍白的脸上浮起难堪的潮红。
“嘘,他们都看着……”归台君抬手撩了一把纱帐,被曲莲飞快地按住手臂,在他哀求的眼神中狡黠地笑起来,“或者你想叫大声一点让他们都听见,也不是不可以……”
在一下比一下猛烈的震颤中曲莲无力地按着他的手臂随之沉浮,口中满是铁锈的味道,含恨断断续续骂道,“你……你真是个瞎子。”
归台君挑眉。
“当初认不出是谁,救了你……”他眼角滑下一滴泪,“既然动了心,又认不出,你的心上人早已……”
他说不下去,突如其来的攻势让他沉溺于情海之中,一时忘了自己。
隔着纱帐筵席正酣,酒香四溢,宾客大声喧哗笑闹,一双双眼恶毒地窥探帘后的腌臜事,每人都有一张嘴,或说或笑,言语字字如刀。
归台君的眼神冷到极点,“如果我是瞎子,你就是个傻子。”
总是心无芥蒂。总是不自量力。
永远,永远都学不会。
曲莲从噩梦中惊醒。
他甚至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呼喊,把自己叫醒了,才发现自己从头到脚出了一身冷汗。
还未待他看清周遭环境想起前情往事,一只温热的帕子轻轻按在他头上,帮他拭去一头冷汗。曲莲循着这只手望过去,屋内挂着重重帘帐,昏暗中此人一头银发分外显眼。银色的眼睫轻轻一颤,洛英嗓音温柔,“醒了?觉得怎么样,饿不饿?”
曲莲一骨碌坐起来,“洛大哥,洛荧在哪,他怎么样了?”
洛英笑着扶住他的手臂,“你别急,小荧无事。他小时候便经常这样灵力暴动,你当场便把他制住了,现在在他房中休息呢。”
曲莲稍稍冷静下来四处打量,看屋内陈设以及家具上的金边凤鸟纹饰,这里很明显是止水榭,却不是他熟悉的洛荧的房间。
“这是我的寝居。”洛英催动轮椅到矮桌旁给他倒了一杯茶水,“我叫人送点吃的来吧。”
曲莲却归心似箭,一转身下了床,“洛荧醒了吗?我想去找他。”
怎料他一下床却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刹那间他仿佛听见周身血液“砰”地一声鼓噪着发出巨响。
“……”洛英伸手来扶他。
“没……我没事。”曲莲拨开他的手慢慢站起来,无端觉得有些恶心,伸手捂住胸口心脏的位置,只觉得薄薄一片皮肉下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一下一下跳动。
他游离地看向自己手腕,几道青色的血管映在雪白肌肤上,没入戒环中,他没来由地想道:好脏。
“怎么这么慌张。你也受了伤,还是先休养一阵子,小荧那边不急。”洛英伸手给他擦了擦汗,轻声道,“他估计还睡着吧,况且眼下……”
“我去找他。”
曲莲二话不说套上鞋子跑了出去,空留洛英一个人坐在原地。
他的话才说了一半,不尴不尬地丢在冷风里。
半晌他才回过神,自嘲地笑了一记。轮椅辘辘移至床前,他拿起床头柜上倒扣的一面圆镜,镜中画面如繁花流转,看得他目不转睛。
洛荧的寝殿坐落在止水榭的东面,门口守着一群侍卫正在叽叽咕咕,见着曲莲都像被捏住脖子一般噤若寒蝉,一个个瞪大双眼不知所措。
一路上曲莲的心情平复了些许。其实在睁眼的一刹那他就将梦境忘得一干二净,只有那种钻心刺骨的冷意和悲伤仍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他见门口守着的侍卫有一个眼熟的,正是护送韩小莲的一员,想起正事来,“韩姑娘和那只厉鬼都怎么样了?”
“那只厉鬼啊,被御鬼司的人带走了,处理结果还未公示,估计是押回地宫吧。韩姑娘……”那名侍卫面露难色,眼神飘忽向门里望,“韩姑娘挺好的,都挺好的……”
曲莲点点头安下心来,抬脚往里走。
“哎哎哎。”那名侍卫抬手来拦。
曲莲疑惑地望过去,他又赶紧抽回手,甚至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他进去了。
摸不着头脑的曲莲很快便知道了答案。一进门,他也冷静下来了,便觉察到寝殿中并非只有洛荧一个人。而且这位不速之客的气息也很熟悉。
门未关,曲莲进门便看见韩小莲坐在洛荧床头握着他的手垂泪,另一只手攥着一方绢帕擦拭洛荧的脸颊。
曲莲想,他的心好像什么过季的果子,放坏了。
咕咚咕咚地冒着酸水,好难受啊。
--------------------
报告报告,下一章将有重大突破
你想得没错,洛荧要突破曲莲了[doge]
第50章 伍拾
[伍拾]
与洛英房中不同,洛荧屋中的帘帐都被银钩好好挂起,窗外夕阳的余晖落进来,窗明几净。毕竟男女有别,为保全韩小莲的名节是以开着门。
韩小莲微微侧过头看见了曲莲,不为所动,仍是情意绵绵地凝视着洛荧的睡颜。
若是随便换做一个什么旁人都晓得此时应该回避才是,可曲莲又不是什么旁人,他是个傻子啊。他只在原地怔愣了一秒就走上来,还傻乎乎地韩小莲一笑,“韩姑娘,你没事就好了。”
她腕子上明晃晃挂着戒环,曲莲心想,她也算得偿所愿了。
韩小莲面露感激,毕竟被人这么盯着,还是不好意思地把洛荧的手放下了,还十分体贴地放到被子里掖了掖被角。她羞赧地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回以一个笑容,“多谢曲公子舍命相救,要不是你们……我如今还不知身在何处呢。”
少女带泪的脸颊宛如出水芙蓉,女儿泪最是珍贵,不像傻子哭嚎只会惹人厌弃。曲莲蓦地生出一股自惭形秽的情绪。
语毕她又恋恋不舍地回过头凝视沉睡中的洛荧,“连累洛二公子昏迷至今,实在是太愧疚了……都是因为我……”
“韩姑娘不必如此自责。”曲莲搔了搔下巴,“真要说起来还是因为我,是我大敌当前还走神,害得他一时灵力暴动了。”
不知为何,韩小莲看他的眼神好像有点奇怪。
也就几个时辰不见,但曲莲从噩梦中醒来不知为何分外思念洛荧,可韩小莲占去了他想坐的位置,他看来看去,只好委屈巴巴地坐到床脚。
一时无人言语,曲莲看着洛荧无忧无虑的睡颜,心里那颗酸掉的果子好像被煮熟了,又热又烫,流淌着遍地的酸水,他捂住胸口想,他是不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