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见过他。”江澜呐呐地举起手,他看向曲莲,“曲哥,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我吗?”
曲莲点头,“就是在阳州函城。你受了很重的伤。”
“对。”江澜指了指自己的肩背,“如今还有疤呢。我潜入云中洲就是托奇先生的人给我打了一个假戒环,竟然能够以假乱真,连天宫悬镜也骗过了,真的不可思议。所以我留了个心眼,在那人身上留了一点我们龙族的小记号,后来跟着见到了奇先生。”
陆离眉毛一跳,“然后你就被打出来了?”
“……差不多。我听他们说奇先生是个奇人,他的戒环是真的,但是对他不起效果,无论他做什么事都不会挨天雷。而且他最近还研制出一种秘药,能让人像他一样摆脱戒环的约束。”江澜想起来仍然有些心悸,“我当然想偷学这种秘药,只要云中洲所有人都不受戒环管制了,那推翻云天宫岂不是易如反掌。”
陆离笑道,“然后你就被打出来了。”
江澜吃瘪,看他幸灾乐祸的样子忽地想起来一事,“对了,我还听见他们说——奇先生,原来姓宁。”
至此,云中洲叛军小队正式集结完毕。
与五百年前长兮的那支叛军相比,这几个残兵实在是太过寒碜了,领头的勉强算是曲莲和洛荧,一个龙族吉祥物江澜,一个不太了解状况但是莫名乐观的陆离,还有打手宇文纛和他的家属,还有一个自身难保的天外飞仙洛英。
不过当年的长兮是在没有想好的情况下被众人当了旗纛,眼下的他更加清醒,也更加谨慎。
五百年来,云天宫确实做到了他不曾想到的壮举,创下他不曾想到的盛世,但在这一片歌舞升平之下,这片大地上腐烂的肌理证明当年长兮的担忧并非多虑。
春夜湿寒,尤其是在破晓之前,正值一日之中最冷的时候。
琴州地处东南,夜间潮湿风大,陆离烧起屋内香炉,众人围在炉边翻来覆去地又对了一夜,最终决定暂且按兵不动。但也不能坐以待毙,就先从奇先生此人入手,若他真有灵丹妙药可以解开戒环的限制,那么他们就不必孤军奋战了。毕竟戒环虽然证明并非坚不可摧,但想要摆脱戒环也需要极为强大的修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更深漏断,一双双眼睛难掩疲态,毕竟从宇文纛打上云天宫那一刻起,从曲莲决定解救宇文纛那一刻起,一切急转直下几乎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一直到现在十几个时辰他们都没有休息过。
但这一双双眼睛却格外地亮,跳动着一蹙金黄的焰火。那不是他们凝望云天宫时看到的太阳,不是出于对神崇敬的光,而是发自内心,他们自身信仰的光芒。
直到炉子都熄灭了,天边隐隐透出些许纱一样的白色,该说的话也都反反复复说了许多次,陆离忽地笑起来,很莫名的,笑得停不下来。
曲莲亦笑了,拍拍他的肩背,“前途渺茫的,还这么开心吗?”
“开心。前所未有的开心。”陆离拧了拧手腕,“只要那东西还在我手腕上,我就觉得我从来没有出过涤罪洲……这会儿,终于是彻底出狱了。”
宇文纛嘴唇颤抖,显然深有感触,但他不善言辞,许久也没说出一句话。
曲莲带头站起身,“去睡吧。总会有办法。”
地宫被毁之时,他们趁乱逃出,奇先生的人前来接应,带他们到阳州底下的地道,是他们自己选了一个传送阵来到这地方。
这间平平无奇的小屋位于琴州深山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在洛荧来之前江澜和陆离出门查探,顺便摘了些野果回来。宇文纛可是打猎好手,不多时就猎回来一头野猪,众人的晚饭才有了着落。
院落不大,共有三间房。
宇文纛和钟夔自不必说,虽然这对父子才和好不久,如初是不可能的,但情况也不允许钟夔再闹别扭。陆离和江澜没什么所谓,但是眼下洛荧来了……
天将破晓,启明星极亮。曲莲推门走进房,仍是有些心事重重,他正要转身合上房门,洛荧已经跟了上去,把他按进房内,房门“砰”地一声合上,挡去了身后窥视的目光。
陆离有些尴尬地搔了搔脸,“他们这算是……和好了没有?”
他们这本情债,你欠我我欠你的,江澜在心里算了许久也算不清。他触景伤情,又不敢去想自己的事,转身进屋,龙角在房门上狠狠地磕了一记,疼得他当场痛哭,陆离没心没肺地在旁边捧腹大笑。
宇文纛转身回房,却看见钟夔一脸警惕地盯着他。
宇文纛莫名其妙,“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钟夔一脸严肃,心想不知断袖这事是不是也是近墨者黑,他记得洛荧和裴文喻就是好友,现在他回来了,他得让爹跟这俩断袖保持距离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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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晚了不好意思!我竟然还没写到开车qwq
明天是个好日子,明天把主角送进洞房吧我可以!
第94章 玖拾肆
[玖拾肆]
屋内迎面而来一股木制家具的气息,带着些许潮湿,如一团水雾笼住曲莲的脸。他脑中思绪纷乱理不清线索,一只有力的手把他往里一按,他来不及回头,两扇门已经在他身后合上,掩去最后一点黯淡的星光。
只剩洛荧揪着眉头的脸清晰地映入眼底。
“……你躲我?”洛荧把他推进门之后收回手,曲莲亦蹙着眉,站在他眼前像是一个丢了魂的影子,让他不敢贸然触碰。
分明是生死纠缠的两个人,一时竟找不到什么话来说,让洛荧无措又心酸。
曲莲的胸口仍有些闷痛,他低下头去细细思索,艰难答道,“突然之间……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洛荧是一夕之间忽然恢复了记忆,然而曲莲的记忆仍然是一片空白。归台君对他的冷言冷语仍然历历在目,而在他自刎之后的那段时光并没有因为洛荧的三言两语被重新拾起,曲莲茫然抬头看着洛荧,实在很难将眼前这个人与阿归、归台君联系起来。
“你不相信我吗?”
“不,不是……”曲莲看他委屈的样子,轻轻笑了一下,“只是感觉有些不踏实。”他点了点自己的头,“我的记忆被天尊清洗过,乱七八糟的。”
洛荧的心稍稍安定下来,握住曲莲的手,“那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一起看一遍,好吗?”
曲莲微微蹙眉,下意识想要逃避。
但是洛荧的双眼澄澈如洗,曲莲甚至在里面读出了一丝哀求的意味,让他心底撕扯般刺痛起来。他知道这与蛊毒无关,只是他心疼了而已。
于是他伸手遮住洛荧的眼睛,“不要,不要这样。”
不要这么小心翼翼的,他舍不得。
他点头,“好,那我们来看吧。”
洛荧笑起来,抓住他的手坐上床沿,让见微带他们进入前世,在他们还是虞白露和长兮的时候。
他抱住曲莲,在他耳边低声呢喃,“如果让你难过,你就打我,骂我,都行。”
可是曲莲没有。
他只是轻轻拧着眉,小声说道,“亲亲我。”
看完之后,曲莲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的易容术还真的是出神入化啊。”
洛荧心里咯噔一下,怎么感觉有点头皮发麻。
他还没想好说些什么,曲莲已经问道,“你之前还用过吗?”
洛荧老老实实答道,“用过的。你在通天阁看到的阿归,还有前些日子的秦远峰,都是我。”
“再之前呢?”
洛荧愣了一记,有些艰难地说道,“确实……也用过的。你在凌霄山上见到的阿归是我上一世本来的模样,后来被无心道人赶出来之后,我用化形丹修改了容貌,可你竟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曲莲也好奇地坐起来,没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对呀,我那时认出来了,在云天宫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也认出来了,为什么你用易容术的时候我就认不出来了呢?”
洛荧笑了,笑容里还带着些许狡黠,“为了能骗过你当年我也是下了苦功的好不好。其实……从你到了阳春书院之后,我就一直易容成各种各样的人接近你,想劝你回凌霄秘境,也怕你受人欺负,过得不好。”
曲莲心中百味杂陈。他苦笑道,“那也没有用。你那样对我,我怎么可能过得好。”
“是我的错。我是个混账。”
“你都扮过什么样的人?”曲莲很快岔开话题。
“大多是阳春书院的侍卫,洒扫童子,还有……”洛荧有些犹豫,最后闭上了嘴。
“……夜心?”
洛荧一怔。
曲莲笑了笑,好像没有很介怀的样子,“我当时被你囚在云天宫,有几次就觉得夜心有些怪怪的,不过人总是会变的,所以也没有想太多。”
“是。人……是会变的。”洛荧细细咀嚼这一句话,难以估量这句话会给曲莲带来怎样巨大的冲击。
毕竟对长兮而言,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甚至连师父都不爱自己的小可怜,没有亲人,失去爱人,一直在世间踽踽独行,唯有夜心这一个朋友是至始至终对他好,对他不离不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