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见你。”
“你!”
宿廉这时候转过头,露出讽刺的笑容,“除非你去向小雾道歉。”
“这不可能。”他用拐杖在地面敲打几下。
但宿廉早就不理会他,独自离开。
最后宿恪在出院的那天,让司机开车开到姜棠现居住的地方。
很快,他就来到一处市中心处的一处偏僻带院子的住宅门口。
这是姜棠新搬的家,就当宿恪在想要不要按门铃,他就听到里面姜棠的笑声混杂着女婴稚嫩的笑声。
这让宿恪没有勇气按下去,他透过院子里的窗户看着姜棠笑容灿烂地拿着小棒槌在逗婴儿车里的宿雪玩。
这一幕,极其相似。
好像当年宿雾也是这样被她哄的。
其实当年他根本不爱自己的儿子,宿廉出生后,他看都没有看几眼,但是宿雾他却多看了好几眼。
因为姜棠的关注力大部分在他身上。
姜棠第一个孩子出生也就是宿廉。
被他送到他父亲那边去。
她害怕宿雾被自己送走,就对第二个孩子也就是宿雾格外在意,
但是却不知道,自己很讨厌她这护犊子的行为,这让他想起自己的母亲,软弱无能,甚至跪在地上向父亲求饶,只为了让他,能在她身边待着。
最后她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母亲就死在卧室里。
父亲也只是冷漠安排女佣将她的尸体下葬。
而姜棠这个行为,无疑让他想起自己的母亲,柔弱没有力量,却妄想凭借自己的力量,不自量力地想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于是,宿恪在得知跟自己有一夜情的女人将宿雾抱走后。
他假装不知情,然后一边恶意地想,你瞧,你跟我母亲一样,永远软弱无能,只能依附在他们身上。
但是他没想到宿雾会被送回来。
女人不想养宿雾,因为她对宿雾有了感情,不想害了他。
当时宿恪知道这一切,第一反应是将宿雾先送走,不能让姜棠知道。
但是当那个瘦弱可怜巴巴的孩子,怯生生站出来,喊他父亲时。
宿恪迟疑了,不到他腰的孩子,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迷惘无助。
让他想起自己的幼年。
也因为这迟疑,令他后面一直在后悔,如果没有因为自己心软,一切都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可无论他怎么想的,这些事情还是发生。
宿恪站在原地方看了好久,直到司机过来提醒他,他这才拄着拐杖离开。
深夜,当他陷入梦境中时,宿恪做了一个梦。
梦到宿雾刚出生被姜棠紧紧抱住,她害怕宿雾也被自己送走。
虽然宿恪有这个想法,但是在她严防死守下,宿恪只能暂时打消这个念头。
直到有一次,姜棠为了照顾宿雾不小心从楼上摔下去,被送进医院。
他第一次对宿雾产生了不满,看着躺在床上懵懵懂懂的婴儿,毫无防备,也许是察觉母亲的离去,软乎乎的小团子很害怕。
但是在看到宿恪出现在自己面前,那圆溜溜的脸蛋,露出了笑容。
可宿恪没有任何感觉,他觉得宿雾太弱了,这么脆弱的生命,只需要轻轻一折断就会消失,虽然姜棠会伤心,但只需要时间,就会抚平一切。
可小小地宿雾朝他天真的笑着,察觉不到任何危险,扑腾着双手。
天真,可爱,像个小糯米团子,伸出白嫩嫩像莲藕一样的手。
这一幕,令他想起自己死去的弟弟也是这么天真可爱,然后剥夺了母亲的疼爱,最后却因为病魔离去。
宿恪此刻理智全无,他已经分不清这个是他的儿子,还是剥夺他母亲疼爱的弟弟。
可当他伸手不受控制落在柔软的脖子上,小小的宿雾含糊不清地说了两个字。
也是宿雾第一次开口说话。
“父亲。”
霎那间,所有理智回笼,这也是他第一次狼狈地离开婴儿房。
而记忆里,他再次见到宿雾是在一个雨天,女人崩溃地出现在他面前。
然后让她身后瘦弱像杆子一样的小孩,站出来喊他,“父亲。”
虽然他已经没有记忆里软乎乎可爱的模样,但是当那熟悉发音说出口时,他就明白宿雾回来了。
这个曾经让他产生杀意的孩子回来,可他的出现却是在提醒他以前狼狈不堪的样子。
再加上,那个女人和他的关系。
于是在宿雾小心讨好自己,怯生生地喊着自己,“父亲。”
而自己永远冷着脸,推开他的接近,甚至有一次宿雾发现他感冒,想要爬上他的床,奶声奶气地说:“父亲,喝药。”
宿恪心烦地打断他端过来的泡好的药剂,然后狠狠推开他。
才十二岁的宿雾就被他摔倒在地上,而地面都是药剂洒落在地上的痕迹。
姜棠听到动静赶过来,宿恪原以为宿雾会告状。
但是他没想到宿雾努力地站起身,“我不小心摔倒了。”
“那你没事吧?”
“二少爷,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宿恪顺着保姆的惊呼,才发现他的掌心被玻璃割破,冒着血,从皮肉间渗透出来。
他心情复杂,没有想到这孩子一点都不怪自己。
可是无论宿雾再怎么做,宿恪一想见到他,就会想起自己曾经魔障的一面。
再加上姜棠想要补偿宿雾。
这让宿恪逐渐不满起来,而这件事情,他也逐渐忘记。
宿恪没想到自己会在梦里,梦到这种往事,也梦到自己一直不敢面对的事实。
而他很明显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是他就是醒不过来,他不想再梦下去。
可是梦境一转,他梦到了姜棠。
梦到她骨瘦如柴躺在洁白的病床上,头发因为病魔,被剃光,人也憔悴好像老了十岁。
而自己则是坐在椅子上,拄着拐杖,此刻宿恪注意到自己的头发已经全部白了。
“宿恪,我要死了。”
“我梦到小雾,我终于可以去见他了。”
“姜棠你是存心折磨我的吗?我说了宿雾自杀,他的死大部分原因都是孟承修的原因,你为什么怪在自己身上。”
可姜棠用一种很哀伤的眼神看他,“我快死了,你都不会跟我说实话吗?”
宿恪根本不理解,他甚至很想质问姜棠,但是想到姜棠的身体,只能按压心里的质问,“你想想,是宿雾非要嫁给孟承修,这都是他自愿的,他自杀我们也查过,是孟承修当晚跟其他女人在一起,再加上他的猫不见,才刺激他自杀。”
“所以这一切都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失心疯一样,图什么。”
姜棠躺在病床上,她连一丝力气都没有,可是看着一直将过错推给宿雾身上后,她的眼尾终于落下泪水。
“你说这一切都怪他,可是宿雾曾经跟你们说过他在婚姻过地不好,你们非要让他忍着,就因为单纯的利益关系。你说我们为什么失心疯,那是因为他是儿子。”
“他是我怀孕九个月生下来,也是宿廉的弟弟,是宿白的哥哥。”
姜棠声音很弱,但是宿恪却听地清楚,他脸色一变,“你是在怪我吗?姜棠我不想跟你吵架。”
“我没跟你吵,我只是好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带宿雾他离开你。”
姜棠迷惘地望向天花板,神情悲戚地说,“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当年掐着孩子脖子的时候,被宋妈看到,我不敢相信,但是我看到孩子脖子上的淤痕,就明白一切真相。可是我很懦弱,因为爱你,我选择忽视这一切,更加疼爱他。”
“但是我选择才明白,原来你比我更加懦弱无能。”姜棠露出惨笑。
“我的丈夫想要杀了自己的儿子,作为妻子袖手旁观,宿恪你说是不是罪大恶极。”
宿恪震惊地看向姜棠,而姜棠将自己的身体撑起来,不顾自己虚弱的身躯,轻柔地说。
“我们都是罪人,我很开心我会死,因为我可以去黄泉赎罪,而你会经受良心的折磨。不过我忘了你没有心,你可能不会有这种折磨。”
姜棠无力地笑着,而她的话像一把刀狠狠插入他的心。
“你将我当成金丝雀,失去自由,我没有拒绝,所以这痛苦的源泉都是对我的报复。”
宿恪再也忍受不了地站起身,“你够了。”
“不够,这不够,宿恪你知道吗?我其实好狠自己为什么嫁给你,也许不嫁给你这一诶都不会发生。”
“而且你不要装作一副很爱我的样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爱我也只是因为我像你的母亲。”
一句话,像电闪雷鸣一样劈在他脑海中。
他就像被激怒的疯子,将病房里所有的东西全部打碎。
而姜棠却突然发疯笑起来,“宿恪,你比我还懦弱,你对不起我的孩子们,你更对不起宿雾,你欠他的生生死死都还不清。”
这句话就像魔咒一样,让他被惊醒,喘着粗气,良久都没有回神。
然后他颓废的坐在床边,打通了一个电话。
然后他突然将卧室里的东西全部摔碎,就像是发泄内心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