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冬灵一向对别人的夸奖敬谢不敏，但程越然夸她不愧是程仙尊的好友，却夸到她心坎里去了。
她笑了笑，道：“好了，闲话不多说。这仙尊府里除了我们居住的屋子，其他屋子你们两随便挑选。”
说着，她斜瞥程越然一眼：“多说一句，进了这仙尊府，你们的神识在府内就失效了，会为阵法所限。这是程越然生前布下的阵法，为了在府内的各人不被打扰。”
“多谢提醒。”程越然当然知道，这阵法就是他自己布置下的。
钟离浩广、柯冬灵一行人见话都说完，人也见到，便没什么好多说、多看的，就往各自的屋子里走去。
程越然走到主屋，刚要推门，就听见戚亦然说：“这可是曾经程越然居住过的地方。”
“我知道。”程越然心中砰砰直跳，且越跳越快。
话音刚落，他注入灵力，灵力巧妙地游走一圈，打开了自己设下的阵法。
“你竟然能打开这间屋子。”戚亦然假装惊讶。
“我对阵法有所涉猎。”程越然懒得敷衍，直接想了一个简单的理由搪塞过去。
他将门推开，迎面是一副会动的画，画面里是他的师尊明月真人。
明月真人挥剑入鞘，目视程越然，微笑道：“老二，你来了。”
程越然眼眶一红，定睛看着眼前的画像。
这画像里的人剑眉星目，身着一袭白色广袖长袍，腰佩一把朴素的长剑。
而画像里人早已死去，这画像只是残存了一缕他的游魂。
“老二，今日剑练得如何？”明月真人板着脸，想要考校程越然的功课。
“……”程越然说不出话来，因为如今他是「岳关山」，不是师父口中的老二「程越然」。
程越然走上前去，将画像从墙上摘下，卷好，而后放入储物袋中。
“画中的人是明月真人。”戚亦然若有所思，怀念道，“他还活着的时候，我在瀛洲见过他一面。”
“他最后也是死在瀛洲的。”程越然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这句重重的话轻轻说出。
这幅残留一缕明月真人游魂的画像也是在瀛洲发现的。
程越然心想，就是在师尊死后，师兄苏一尘才开始强烈反对妖族，因为瀛洲是妖族聚居的地方，对方认为是妖族害死了师父。
可没有证据，程越然觉得未必就是妖族害死了自己的师父，也有可能是人族，毕竟瀛洲对人族开放，里面也有不少人族的大能。
“你任意摆动程越然的东西好吗？”戚亦然站在一旁，微笑看着程越然收起画像。
“不用你管。”程越然淡淡道，“我师叔的东西，我自然可以动用，更何况是我解开了师叔布下的阵法。”
“你们太和派的事，我不参与。”戚亦然看着程越然，心中十分满足，觉得只要这样静静地看着对方，即便是一辈子也心甘情愿。
程越然走到床边，坐下，然后徐徐躺下。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觉了，他一直用打坐吸收灵力的方式代替睡觉，可现在，他只想安静地睡上一觉，没有其他纷扰，不用去想是谁害死了自己。
“你不去找间自己的屋子吗？”程越然闭上双眼。
在仙尊府里神识不可用，只能探测到仙尊府外的动静。所以，即便身旁站着一个人，程越然也感觉很微弱。
“你睡吧，我守着你。”戚亦然双手报臂，站在床边。
程越然想说，你害死了我，现在守着我，让我感觉有些毛骨悚然；但转念一想，自己在旸谷进阶的时候，就是对方守护的自己，他就没有别的念想了。
“你要是愿意站着，你就站着吧。”程越然说完，不管身旁还站着个人，自顾自进入梦乡。
或许是由于储物袋里收纳了一缕师尊的游魂，他这一睡，便梦到了从前与师尊、师兄相处的日子。
“老二，你天赋异禀，春风剑法我只教了一遍，你便融会贯通。”明月镇人满意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弟子。
“老大，你天赋不逊于老二，但你每日花时间在医道上，因此剑道才不如老二。”明月镇人慈爱地看着苏一尘，他没有阻止大弟子学习医道，相反给他寻找不少与医道相关的典籍。
“今日我教你们的已经完毕，这几年我要去瀛洲一趟，准备和妖族和谈，你们在无咎峰好好修炼，不可懈怠。”
“是！”
“是！”
梦中的程越然心中焦急，因为他知道，这一别就是永别，他拼命地想出声喊：“师尊，留下来！”
但是他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明月真人御剑飞离太和派，飞离中周大陆，前往瀛洲。
“师尊已走，但我们的功课不可懈怠。”苏一尘声音温温柔柔，如一汪清泉，“不如我们对练春风剑法吧。”
“好的，师兄。”程越然心中对苏一尘感到厌恶，只想远离，但现实是他欣然答应了师兄的话，与对方对练起来。
程越然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动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使出春风剑法的第一招。
这第一招本该轻柔地使出，他却用得雷霆万钧。
苏一尘用了春风剑法的收尾招来应对。
春风起，春风灭。
两两相对，灵力澎湃相撞，两柄剑撞出耀目的火花，但两人谁都没有闭眼。
终究是程越然的灵力更加充沛，引得苏一尘连连后退。
接着每一招，都是程越然压着苏一尘打，直到春风剑法用了一个遍，两人才停手。
这一次对招，将程越然体内先前贮存的灵力用了一半。
“师兄厉害，同师兄对练，我受益良多。”程越然眼睛明亮。
“不对。”另一道声音在程越然心中响起，“我十分厌恶苏一尘，怎么会夸奖他。对了，我如今在梦里，梦里的都是回忆。”
苏一尘从储物袋中抽出一块丝巾，走上前去，满心满眼的都是程越然。
他扬起右手，替程越然擦拭额头上灵气凝结而成的灵珠，动作小心翼翼。
程越然这时在梦里，才看出苏一尘的温柔与爱意，原来在这个时候，师兄就爱上自己了，只是自己没有看出来而已。
“对了，师兄。”程越然听着自己雀跃的声音，猜到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既然师尊不在，我就出太和派一趟。”
“你出太和派做什么？”苏一尘声音依旧温柔，只是含了点不易察觉的沙哑，“又去合欢宗找欢钰风吗？”
程越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已有百年不见欢钰风了，怪想他的。”
“我陪你一起去。”苏一尘眼中的温柔已然消散，留下的只是一片失望与冰寒。
程越然没有感知到苏一尘的情绪变化，摆摆手：“我去找欢钰风，师兄跟着做什么？我为人放浪不羁，师兄爱惜自己，何必勉强与我同行。”
“我只想见见欢钰风，看看他有什么本事能够迷得你神魂颠倒。”苏一尘背过身去，眼中闪过杀意。
“我才没有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只是欢爱一事，是人之常情，我亦不能免俗，不能像师兄一样出尘忘俗。”
程越然十分明白，自己与欢钰风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只是他看不上欢钰风之外的人，不然他也会同看得上的人欢好，以解肌肤之渴。
“我没有出尘忘俗，我只是……”苏一尘再次转身，微微仰头，直勾勾地盯着程越然的双眼，似乎有什么想说。
第42章
“我只是……”苏一尘又轻轻吐出这三个字。
正当程越然期待师兄说出后面的话时, 对方却又抿紧双唇，沉默了半晌也不开口。
“师兄，你只是醉心医道与剑道, 没有闲暇的时间解决个人问题, 而是将天下苍生、悬壶济世放在了首位。”程越然替苏一尘说出没有继续的话。
千年前说过的话, 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程越然现在的脸上。
他心想：“师兄只是喜欢我, 嫉妒欢钰风罢了。”
回忆还在继续。
“我没有你想得这么好。”苏一尘轻笑一声，“这次你去合欢宗, 我必然要跟着去的。我也想见一见欢钰风，看看他到底哪里吸引了你。”
“……”当时程越然没好意思说，欢钰风技术特别好, 吸引了他。
两人从中周大陆赶往东胜大陆，花了几个时辰。
程越然修为比苏一尘高一个小境界，于是他御剑载着苏一尘在云端飞翔。
苏一尘紧紧抱住程越然, 将脸贴在师弟的右肩上。
程越然感到有些不自然：“师兄, 你放开吧，我御剑技术特别好, 不会出事的。”
“你小时候，我御剑载你，你就这样抱着我。现在轮到你载我了，我抱你有什么问题吗？”苏一尘语气轻柔。
“这样有些太过亲昵。”程越然毫不留情地指出这一点。
苏一尘闭上双眼，喉结滚动, 好险才找回自己的原有的声音：“师兄弟之间，这样算作亲昵吗？我怎么不觉得？”
“我觉得有些过于亲昵了, ”程越然觉得和苏一尘紧贴在一起, 有些不自然, “还请师兄松开我, 你就放心吧，绝对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