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为溪点点头,在这件事情上,他和梁亭松越来越有默契,而且知觉告诉他,这件事绝不止表面这般简单。
“而且梁亭松你发现没有,无论是先前童欣的案子,还是现在这个案子,他们的手法都是相似的,从有矛盾的普通人身上下手,激发这些人心里的恶念,然后借由这些人的手去完成诱拐。”
许为溪嘴角扬起笑,视线与梁亭松的目光对上,只见人眉心微蹙,明显是有疑虑的。
许为溪心里也明白,能够支撑自己这段猜测的证据太少了,如果翻遍市局的案卷,这样的例子不在少数,而且案子太少了,即便真的是同一团伙作案,一旦他们这边往这方向调查,便有可能打草惊蛇。
“我觉得,可以往这条线查一查。”梁亭松思索了片刻开口,许为溪一怔,梁亭松说的查一查绝对不是简单的询问这么简单的。
调查一个只存在可能的线索,运气好的话可以得到符合预期的结果,但如果方向不对,有可能投入大量警力后还是一场空。他只是提出自己的想法,甚至已经做好了被驳回的准备,没想到梁亭松很认真的听进去了。
武警那边已经领着人进候审室了,两人对视一眼,许为溪往梁亭松身边凑近了一步,“我去跟计鸣淇聊聊。”
但是他刚准备撤退,手腕就被梁亭松握住,许为溪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人拉着往审讯室走了,“先审问闵仲方,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去探视。”
“没事,我就是去试探一下计鸣淇的反应。”梁亭松手上没有用多少力,许为溪手腕一挣就挣脱了人的束缚,往后退了两步,“保证回来的时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梁亭松看着许为溪的模样,叹了口气,“要是有什么情况就打电话给我,等我过来,不要像之前一样直接走了。”
“放心。”
接见室在另外一栋楼,原本探视是有限制的,但因着这次是和梁亭松一起来的,许为溪还是没有费太多功夫就见到了计鸣淇。
许为溪坐在椅子上等待着,几分钟后,计鸣淇便跟在武警后面进了接见室,入座后将双手抬放在桌面上,他的面上没有表情,只是眼角带着一些新伤,手腕间还有一些乌青。
庆州市看守所里的房间分为十人内通铺和十五人通铺两种,这类多人同住的情况,导致几乎每间房都有“头儿”,有些表现良好的“头儿”会作为警方的暗中帮手一起管教新入的犯人,至于管教方式,大多都是物理层面的。
许为溪估摸着计鸣淇脸上的伤应该就是这么来的。
“没什么好看的,说吧,找我又想问些什么。”计鸣淇有些不耐烦地抖着腿,语气里一如既往的不屑。
许为溪也没有跟人拉扯一堆,直接抛出了自己的问题,“当时引你合作的是不是闵仲方?”
计鸣淇听到名字,腿部的动作一顿,随意换了个靠着的姿势,手半掩在脸边,冷哼着笑出了声,“你是不是记性不好,我说过了他们是被我找上门的,我是主谋。”
计鸣淇并不知道闵仲方已经被抓了,只当是许为溪利用自己的方法查到了些蛛丝马迹,而他的回答,也直接印证了许为溪的猜想,闵仲方确实和两起拐卖案都有牵连。
但是计鸣淇这种非犟到底的臭小孩语气,确实让人不舒服。
“我没那个兴趣捞你。”许为溪用余光瞥了眼站在一边的武警,在这里说捞人他估计是头一个,哪怕现下大家属于半个同行,还是得收敛一点。
计鸣淇撇了撇嘴,但是不以为然,“那可说不准,万一哪天你发现,我很有利用价值呢?我可是你目前来说忠实的伙伴呢,许老板。”
“那就来展示下你的忠诚。”许为溪身体往前一倾,双手合拢搭在桌上,目光紧锁着计鸣淇的双眼,“闵仲方在里面是什么等级?”
这种组织内部都是有较为严格的等级管理,能够同时掌着传销和拐卖两条线的人,必定不会是什么小角色。
“我想想啊。”计鸣淇耸了耸肩,给出了一个简单地回答,而后又狡黠地笑了一下,“有可能只是普通小怪,但也有可能是更高阶一点的boss。”
许为溪对于计鸣淇这种看似老实交代其实交出一堆模棱两可的回答的情况以及见怪不怪了,闵仲方的身份应当是介于这两者之间的,手下管着一群人,但是上层的人更多。
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说明整个庆州市还有像闵仲方一样的人存在?闵仲方已经被抓了,作为“小boss”的他会不会让背后的人想办法来救?
许为溪看着计鸣淇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手指捏着另外一只手的指根,慢慢摩挲着,片刻他往玻璃屏的一侧凑近了一些,说了一句话。
计鸣淇闻言一愣,连眼睛都不由自主的瞪大,直看着许为溪的那双眼,片刻后肩膀抖动了两下,止不住的大笑起来,身边的武警看到这种情况,立即出声斥止。
“你……哈哈,你真是。”计鸣淇笑得太用力咳了两下,他伸手抹了把脸,才稍稍平复下来,随即轻叹了口气,站起身将捆着手铐的双手抬举着往武警那边扬了扬。
在武警过来的那短暂时间里,计鸣淇饶有兴致地看着许为溪,对于刚刚那句话作出了自己的评价:“虽然听着有病,但是很有意思。”
另一边的审讯室——
白炽灯在头顶漫着光,闵仲方窝在椅子里,双手耷拉着放在腿间,隔着铁栏杆的窗,他的目光往面前三个警察身上来回瞟,在心里打着小算盘。
前面那群小丫头的案子估计也是这群条子整的,一次两次地坏他好事,要是再给他一次机会,别说被抓进来了,这群人连他的毛都碰不到。
一边的梁亭松等人自然不会知道人心里的这些想法,梧禹埋着头在审讯记录表上填写信息,于沅一想到面前这人是造成杨、韩两位女孩无辜生命消亡的罪魁祸首,也没有给人好脸色,将录音打开后,就偏过头去翻已经准备好的证据材料,把东西放到梁亭松那边。
“闵仲方,原名张仲方,庆州市上郢县人,03年曾因盗窃罪被判五年,出狱后又因几次寻衅滋事被警告拘留。”梁亭松拿起最上面的几张打印纸,视线一抬,直指对面的中年男人,“怎么,对监狱产生感情了,都有胆子搞传销和人口买卖了?”
闵仲方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这个板凳他坐得比自家沙发都熟悉了,他舔了舔嘴唇,面上堆起了笑,“警官,你这话我老方听不懂了哈,那是有一群老乡说要赚钱,我才带着他们一起找发家致富的路子,怎么就传销了,至于人口买卖,这又是哪里话,我怎么敢干这种事呢,是你们那个警员主动来找我的呀,谁会拒绝送上门的买卖呢,您说是不是?”
闵仲方在这调笑之间,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传销?是他无知。
人口买卖?是警方诱导的。
于沅听得脑子一炸,敲了敲桌子:“别嬉皮笑脸的,问你什么回什么就行了!”
“我回答了呀,这位小警官别激动,啊。”闵仲方手摆了摆,脸上的笑是一点都没降,仿佛他并不是受审的嫌疑人,而是前来谈判的说客。
跟这样的赖子说太多是没有意义的,梧禹拉住于沅的手,摇了摇头。于沅没好气地白了闵仲方一眼,刚刚那下确实是她没收住气。
“那么你是承认自己参与过传销,并且是组织者了。”不知者无罪这种事情,并不能充当借口,梁亭松抓住闵仲方话里的重点,随后抛出了第二个问题,“那么也是你主动去联系的杨舟月,指示她将韩江雪和林羽交给你的?”
闵仲方连忙摆手,“弄错了弄错了,是姓杨那丫头自己来找我的。姓杨的小丫头满口谎话,你们还相信她说的?要不您让她过来跟我对峙。”
梁亭松当然没办法让杨舟月死而复生过来跟闵仲方对峙,闵仲方这一手推卸责任背后的心思过于明显了,就是方法用的不怎么灵光,无论是主动谋求交易还是被动谋求交易,闵仲方都逃不了干系。
梁亭松从资料里又翻出来几张照片纸,上面是从闵仲方停放在出租屋附近的车子里翻出来的东西,绳子还有麻袋、车牌号以及先前路面监控的抓拍照片,“闵仲方,根据监控显示,你于八号中午去过杨舟月家所在的小区,并于下午三点前经过通往郊区的路面。在这过程中,你伙同杨舟月一起绑架警方工作人员,并且伪造了后续的嫁祸,这段你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什么伪造,什么绑架,哟,那个工作人员没事吧?”闵仲方一拍桌面,情绪有些激动,“我就是个开车的啊警官,你们不能冤枉好人啊!都说了是杨舟月那小丫头自己找我来的,我就是见钱眼开。我送到地方我就走了,我可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啊!”
梁亭松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闵仲方的行为表情,像这类谎话成性的人,说谎话被揭穿时他们并不会有什么反应,但讲真话被冤枉时他们会表现的特别激动,闵仲方所说的应该不假。
虽然闵仲方一直都在用夸张的方式去狡辩推脱自己身上的问题,但也同时把自己的犯罪动机,犯罪过程都交代清楚了,如果只是传销这方面的话,闵仲方的所作所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在这之后,就是要去查到闵仲方这一伙的传销组织前后诈骗多少金额,然后就可以移交检察院进行下一步审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