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亭松看着纸上的年轻男孩,拨通了许为溪的电话。
许为溪开着车来的时候,梁亭松已经在看守所门口等候多时了。
于是为了更贴合“法律顾问”、“心理专家”的身份,许为溪今天穿上了西服,还特地带上了一副金框眼镜。
相较于平日的随意,这种正经的打扮似乎更贴合许为溪的气质,所谓社会精英。
“梁警官,走了?”许为溪走到梁亭松身边,看着还在发呆的人,伸出手在人眼前晃了晃。
“嗯。”梁亭松回过神来,绕到人前方带路。
“那四个嫌疑人有结果了?”
“我们选择了其中最有可能松口的两人进行了审讯,对比两人陈述的事情,目前回答都是一样的。”梁亭松顿了顿,“另外,他们都辨认了计鸣淇。”
“我们会对计鸣淇再进行审讯,所以请你来,是希望尽可能从他嘴里得到关于幕后主使的消息。”梁亭松边说边用余光扫了眼许为溪。
后者挑了挑眉,“梁警官,你需要的应该是吐真剂,而不是我。”
“这次你随意发挥,我相信你。”梁亭松头也不回的说道。
计鸣淇走进审讯室一看到梁亭松和许为溪时,是满脸写着拒绝的,倒不是拒绝梁亭松,只是拒绝许为溪。
毕竟这人上次还来刺激他一顿。
但许为溪无视了少年脸上的痛苦表情,朝人咧嘴笑了笑,“别怕,我不吃人。”
梁亭松果然如他所说的那般,在跟计鸣淇说了目前已经被抓捕的四位嫌疑人,以及他们已经供出了计鸣淇这件事后,就把话语权交给了许为溪。而梁亭松坐在一边,准备记录。
“你爷爷最近身体变得有点差了,你走掉后,老人家一直在责备自己。”
没有直接发问,许为溪只是寒暄似的说了一句。
计鸣淇已经准备好了应对审讯,没料到人突然说了这个,随即偏开头望向一边地上,“跟我有什么关系?”
“只是跟你说一声。”许为溪双手手指交叠着搁在桌上,身体往后靠去,看着面前的少年。
“计鸣淇,你被抛弃了哦。”
计鸣淇这样聪明的小孩,自然有足够的自知,也能听懂许为溪话里的意思。
他就是一颗棋子,并且已经被一部分同谋出卖了。落入到警方手里的棋子,十有八九的下场都是被上层抛弃。
“你怎么就能确定我被抛弃了呢?就算我被抛弃了,那又怎样呢?”计鸣淇抬起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另外四人进来的时候,尚且有人告诉他们去顶罪,不许招认。”许为溪眯着眼看着对面的人,“计鸣淇,你走的时候想必也被拦过吧,但应该没有人叮嘱你不准认罪之类的?”
“不需要叮嘱,他们信任我。”男孩牙齿咬得咯吱响,但尚且在情绪控制范围内。
许为溪扑哧地笑出声,随即伸手掩了下,“我知道为什么他们没叮嘱了。”
梁亭松闻言目光也抬起来看向他,不过估计这人又是憋着什么坏水。
“你看吧,这就是小孩子,明明做错事,但怕被人瞧不起,嘴巴就很硬。所以人家根本不用叮嘱,小孩被抓就被抓了,反正为了面子也不会说。”许为溪撑着头,明明脸是朝着梁亭松,目光却偏斜到计鸣淇身上。
“而且,也就是个小孩,成不了气候,抓了又能,怎么样呢~”
这最后一句激得计鸣淇直接恼了,他咬紧后槽牙紧盯着许为溪的脸,恨不得上去给人两拳。
“小孩怎么了,我能拐到他们拐不到的人!我能让那群女孩乖乖地跟我走!他们能吗!他们求我都来不及!”
少年气盛,轻而易举就被套出了话,随即意识到自己刚刚暴怒中供出了罪行。
“所以,你承认了自己就是拐卖女孩们的主使之一。”许为溪将手指抵在下巴上,看着脸涨得通红的计鸣淇。
计鸣淇看着许为溪那副好像全世界都在他计算中的表情,默了许久,突然就笑出了声。
“不是之一哦。我就是幕后主使。”
“你不是。”许为溪淡定地瞥了他一眼,很快地接上人的话。
“我就是。”计鸣淇偏过头看向梁亭松,“我常年在社会游荡,欠了高利贷,所以急缺钱。这个你们随时可以去查。在网络灰色市场我了解到有老板要买大量女孩,所以我主动联系了这位老板,以身份信息为证,接下了这个活。”
“我用从家里偷出来的钱作为基本资金去雇佣人员和租车,然后去哄之前和我一直谈着恋爱的女孩儿们。让她们和我来一场奔赴远方的私奔。”计鸣淇舔了舔后槽牙,笑得十分得意。
“后来我就把这群拐到的女孩带去了老厂家属院,哦,那个叫童欣的是吧,她是真的不听话啊,所以我就让人揍了她一顿,她自己不争气就挂了。”
“我也拦不住那群手下的油腻大叔啊,反正人都没了,老板也不会要的,就丢给他们玩了。”
“然后我们就转移到了下唐村,有一个女孩浑身染病了一样,阿sir你也知道,万一要是什么传染病,那就麻烦了,所以我就让人把她腿打断,防止她乱跑传染更多的人。”
“你能理解的吧,我这可是为广大人民考虑的啊!”
“我们在那边呆了一天左右,我在联系老板说,问问什么时候发货,结果,你们警察就来了,我只能让人把她们丢进地窖里了。”
“唉,说来都怪你们啊,阿sir,你们要是不吓我,我怎么会把人丢进那种脏地方呢对不对?”
计鸣淇往身后的靠背上一摊,看着面前的两人,语气十分自然,“我说完啦~”
“继续扯。”一道同样淡漠的声音响起,许为溪面无表情的看着计鸣淇。
计鸣淇摊开手,玩味儿似的看着许为溪,“犯罪动力,犯罪过程我都交代了。无论你信不信,我就是幕后主使。”
“你知道顶包犯人是犯罪吧。”许为溪看着计鸣淇那双眼,很想掀开人脑袋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知道啊,所以我怎么会做那么危险的事呢。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啊~”
作为全程参与了诱拐案的计鸣淇,他的供词是最有力度,也会作为直接证据出现在将来的庭审上。
纵然许为溪和梁亭松都心知肚明,这孩子是干脆将计就计,彻底将幕后人藏起来。
“你这样做,他们也不会救你出去。”许为溪坐直身体,鼻梁上的眼镜框在灯光下泛着金属光泽,将人的神情映得更冷一些。
“如果有人会救我出去的话,也绝不会是他们。”计鸣淇无所谓地耸耸肩,而后狡黠地看着许为溪的脸。
“这么做真的没什么意思,你还有在等着你回家的人。”许为溪不喜欢被人那样盯着看,别开了脸。
计鸣淇挑了挑眉,双手撑着下巴,“那怎么没意思呢,你看你这就是玩不起。”
“你看你跟我其实也是一类人,只不过我脾气差点,你脾气稍微好一点而已。”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计鸣淇说得确实没什么大错。
梁亭松坐在旁边看着这两人拌嘴,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对自己的安排进行了反思。
审讯室的门被敲响,副所长推开门站在门口喊梁亭松,梁亭松随即起身走过去。
计鸣淇看着人起身远离的动作,尤为神秘地往前倾了倾,朝许为溪小声地道,“作为让你吃瘪的补偿,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哦。”
“你知道任守桢吗?”
闻言,许为溪猛地转过头看着他,摆在桌上的双手已经攥成拳状,眼神里是藏不住的阴霾。
计鸣淇将两只手举起来,大声道,“抱歉抱歉,我不该说这个,你别气哈!
梁亭松皱着眉望这边看来,而后停下了和副所长的谈话,走到许为溪身边,安抚性地拍了拍人的肩膀,示意武警把计鸣淇带走。
“你等我一下。”
随后梁亭松跟随副所长去处理了一些事,等回来时许为溪已经走了。
梁亭松叹了口气,掏出手机准备电话里跟许为溪道个歉,毕竟这事他也要负一定责任。
入耳却只有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第19章 告别仪式
到了晚间,许为溪才突然发过来一个短信。
“计鸣淇是不是一直没有聘请律师?”
梁亭松正在整理手头的案卷材料和证据,看到人的信息,想了几秒回了过去。
“没有,看守所那边反馈的消息是,计鸣淇没有聘请律师的意愿,加之其家庭经济问题,后续会给他安排法律援助。”
电话那边传来风卷林叶的飒飒声,许为溪过了一会儿慢慢道:“知道了,不过我想他应该改变主意了。”
“为什么?”梁亭松下意识的问道。
“我猜的。”许为溪匆匆挂断了电话,没有给梁亭松继续提问的机会。但梁亭松心下明了,许为溪说这话必然有他的考量在里面,所谓猜的也不过是找个说辞,搪塞自己罢了。
他窝在椅子里重新翻看他和许为溪对计鸣淇的审讯记录,想要找到许为溪判断计鸣淇改变心意的原因。无论怎么看,计鸣淇都像是为了挑衅许为溪,主动承认了所有的罪行,来证明许为溪的观点是错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