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雪兰撑着马桶边站了起来,腿脚乏力,却站得很直。像是精神的坚毅压过了身体的痛苦,他定视着对方,字句道:“我自己走,让开。”
军士在他起身时便将手收了回去,闻言没再坚持,退至了一旁,跟在雪兰身后离开了卫生间。
雪兰躺上床后,背对着军士阖上了眼。
已无心去管在床头边的扶手椅上坐下的军士,他的世界正摇摇晃晃,脑仁仿佛变作了干瘪的核桃,在头骨的壳里颠来倒去。躺下不过五分钟,他便翻身而起,冲去卫生间再次吐得稀里哗啦。
肠胃的宣泄带走了愤怒,感知变得不再真切,唯一剩下清晰的只有无尽的疲乏。
这回吐完,他没有再逞强,当军士再次伸手来接他时,怀揣着没有根据的委屈感,他放任自己靠了过去。
军士轻柔地将他打横抱起,稳步朝前,几乎没让他感受到颠簸。似乎仅一转眼,他便被重新安置回了单薄的被褥间。
雪兰蜷缩着身体,将薄被裹紧了。微掀眼皮看向军士,他眼眶带着应激的泪水,软声道:“我冷,这里有没有多余的被子?”
军士脱下军服外套盖在了他身上,起身道:“我去找找。” 在屋子里翻了一圈,军士沉默地回到床头,蹲跪在他面前,低声细语地解释道:“屋子里没有,我现在去买,一会回来。”
军士的军服立领遮住了雪兰的半张脸,银线黑底的样式越发衬着那张脸雪白脱色。闻着军服上洗衣剂的浅淡清香,雪兰哑声问道:“这么晚,你去哪买?”
“去自动售货超市看看,没有我就去军区宿舍给你拿几床空置的。”
自动售货超市大概没有,而军区距离这里不近,一来一回要两小时。宁可不辞辛苦,对方也不肯简单地上床陪他。
“好吧。”雪兰垂了眼。
军士俯下身,将盖在雪兰身上的军服下摆往下压了压,“我会开快点的。”
雪兰没再开口,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两个小时后,已是凌晨三点,军士带着自己宿舍的备用被褥回到了艺术区的这栋矮楼前。提着箱子进门时,他放轻了脚步。将箱子放在门边,他凝神静听,似乎听见了均匀的呼吸声。
军靴踩在地板上,发出了细微的动静,军士静了下,将军靴褪去了,无声无息地走进了卧房。先前格外磨人的青年如今已睡熟了,细瘦的手指扣着他的军服衣领,半张脸埋在其中,像是很依赖这件衣服。
军士沉吟了片刻,没有取走衣服,悄然走出房间,取来一床备用绒被,展开轻轻盖在了雪兰身上。
略微松了口气,在原地静了会,军士走去床头,将雪兰的左手从被中轻缓抽出,在黑暗中点开了他的终端。光屏映亮了军士的脸,他神色沉静,快速操作一番,在上面更改了一道设置。
抹消了改动痕迹,他将其按灭,再缓缓放回被中。就在放好要收手时,雪兰突然捉住了他的手。
军士静静停住动作,没有慌乱,抬眼看向了雪兰的眼睛。黑暗中,对方仍闭着眼,轻拧着眉,似在梦中。
军士保持这个姿势不动,等了十几分钟,确认对方再次睡熟后,才一点点挣脱,将手收了回来。
微不可察地出了口气,他将被褥塞好,起身去到窗边。确认过窗户关好后,他将窗帘合拢了,之后悄然离开了房间,折返第一军区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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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睡了两个多小时,次日清晨,军士出现在了第一军团军团长的私人办公室中。
“报告长官,”军士立正背手道,“雪兰终端的定位系统已开启,通过军用雷达,您可以随时查看他的位置。”
军团长没有戴手套,双手交握搭在桌上,“他怎么样了?”
“轻微脑震荡,头晕恶心的症状会持续两周左右。昨晚吐了两回,之后睡着了。”
听着副官的话,军团长眼睫似乎轻微颤了下,除此之外脸上不见任何喜怒,“两周后会好吗,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据我所知,不会。”军士答道。
初阳的光透过百叶窗,温柔地洒满房间。军团长看着落在桌案钢笔前的一缕亮带,出神般静默了会,抬头看向军士,吩咐道:“他的饭我会订好,你说是你订的。下午见过外长,你再去看他一眼,他要什么就给他买什么,回来后找我报销。”
“是,长官。”军士答道。
“出去吧。”
“是。”
军士转身朝外走,走至门口时,像是刚留意到一般,身后忽而传来了上级的提问,“子都,怎么不穿制服?”
军士静了下,转过身立正解释了情况,之后道:“他睡前很难应对,我不想惊醒他,所以没有取走。”
“……”军团长眉心微蹙,一双灰眸无声地凝在军士脸上。
军士站得很直,神色镇定,目光没有任何躲闪,前额也没有汗珠,仿佛问心无愧。
几秒后,军团长垂了眼,看回文件,淡漠吩咐道:“下午取回来,以后不许脱给他。你是我的副官,穿着举止反应着我的形象,除了训练,在外要穿常服或礼服,再有下次,自己去领罚。”
“是,长官。”军士立正行礼。
“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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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你们讨论剧情我是很非常特别高兴的,不回是在控制自己不要剧透,其实很喜欢看大家讨论这些( ω )
第57章 要照看好他
雪兰是被门铃声吵醒的。坐起来时仍觉得头晕眼花,勉强提振精神起身下床,穿过昏暗的房间,走到了门边。
打开门时,雪兰看见了一位头戴蓝色小帽的机器人送餐员,“这里是膳食坊,请拿好您的餐点。”
雪兰缓慢眨了下眼,问道:“订餐人是谁?”
“订餐人是——”机器人顿了下,似在读取,“子、都。”
雪兰皱了下眉,确认道:“没送错吗?报一下收餐人。”
“收餐人是——雪、兰。”
“……”雪兰从机器手臂中接过餐点,“谢谢,签收。”
再进屋时,雪兰拿着餐点找地方放,这才发现这房子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客厅里什么也没有,仅有一张沙发和一张咖啡桌。
“……”雪兰毫无胃口,也厌烦了呕吐,将餐点放在咖啡桌上,默然回了卧房。将身上已经皱巴的西装脱光扔在地上,他只穿内裤钻回了被褥中。
军士昨晚留下的军服被当作抱枕勒在怀里,已经起了褶皱,但雪兰没有体谅对方、或者完好归还的意思,反而将其团得更紧了些,压在胃上,闭上眼继续睡觉。
一天过去,当子都踏着夕光进门时,发现房间一如昨夜离开时一般寂静。四处看了圈,他很快在咖啡桌上看见了没有打开过的餐点。
默了会后,他脱下军靴,走入了房门虚掩的卧室中。床上厚重的被褥可见隐约的线条起伏,他走到床头蹲跪下来,看见了雪兰的上半张脸,眼皮闭拢着,呼吸均匀,看似仍睡得深沉。
在原地沉思了会,他起身退了出去,将卧房的门轻轻关严了。来到咖啡桌前,他将军团长买的饭拆开,看了一眼,发现荤素、营养搭配得十分均衡。他每日跟军团长在一起,对方自己都吃得十分简单,却会额外花费心思给雪兰配餐。
“......”
自控地不去深究这件事,他去厨房找出餐具,将餐点转移加热后,重新摆回餐桌。正在加热豆浆时,听见门铃被按响了。
子都静了下,放下豆浆杯,走过去打开了门。是一名机器人外卖员,送了晚餐过来。签收后,子都关上门,拿着餐点转身,对上了不知何时打开了卧室门的雪兰。
他单手撑着门,没有穿衣服,袒露着漂亮的身子,就这么不言不语地看着子都。
子都没有回避垂眼,目光在对方脸上停了下,拿着餐点走去了桌边,“醒了就去洗一下,把衣服穿上,过来吃饭。”
“……你叫子都?”雪兰无视他的话,沉沉问了句。
“是。”子都放下餐点,站直了看他。
雪兰意味不明地“哼”了声,把门摔上了。“我不吃,你走吧。”一句不耐的话隔着门板传了过来。隔了几秒后,门里又一句,“钥匙留下。”
一会后,当雪兰即将重新睡去时,卧室的门被轻敲了两下。“干什么?”雪兰睁开眼问道。
“雪兰,我需要我的军服。”对方在门外道。
雪兰将团在被子里的军服抽出来看了眼,昨晚板正的衣服,如今已被他的汗液浸湿,变得像咸菜干。默了两秒,雪兰镇定道:“这件给我吧,你去申请件新的。”
“……”也许是因为无语,两秒后,对方道,“我进来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将门推开了。雪兰来不及阻止,愣了下,迅速将军服重新塞回了被子中。
子都走到床头蹲下,看着雪兰的眼睛,轻声道:“你喜欢我回去帮你申请一件新的,但这件不行。”
雪兰将脸往被子里埋了埋,只留了一双眼睛在被沿外,“这件为什么不行?”
“因为是我的,”子都道,“给你事情会变得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