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此人脾气极坏。
道宗弟子们有一个共识,绝对不能在日落之前敲开纪师兄的门,因为他一定在睡觉,也不能在天完全黑之后去敲门,因为他一定在写书。
三春大比之前,有一名执事师弟按规矩去问他要不要参与今年的比试,敲了半天门,才看见开了一条门缝,中间一道鬼似的苍白面孔,顶着浓重的黑眼圈。
执事师弟一面掂量着自己语气的轻重,一面惴惴不安开口:“纪师兄,今年三春大比……”
纪风绵:“滚。”
道宗弟子摸了摸被门砸到的鼻子,心中悲愤,要知道他对心仪的师妹都没有用过这么温柔的态度。
但是此时山洞中的纪风绵,好像不太一样。
说不出哪里奇怪,对方还是一贯的阴郁面容,穿一身白衣,上面都是胡七八糟的墨迹,看上去有些疯疯癫癫。
弟子们无声地用眼神交流着,玩家虽然躺在地上挺尸,脑电波却哔啵作响,一点都看不出来受伤的样子。
【二营长:你们难道没有发现……他今天束发了……】
众人一阵瞳孔地震,真的束发了,原本纪风绵都是披头散发赤着脚满宗门乱跑,好像得了失心疯,今日不仅穿了鞋,还束发了,就连衣襟都端端正正。
【云龙大胆开炮:盲生,你发现了华点,请问各位上一次捯饬得人模狗样是要干什么去?】
飘上来的答案包括但不限于「和闺蜜一起看电影」「去心仪已久的公司面试」「参加孩子的家长会」……
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让纪风绵他转了性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31 19:59:44-2022-08-01 20:5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皎皎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李道先正在蜉蝣谷的学堂里面听一位老医修上课。
他在这里已经待了七日有余, 见到了许多自己的道宗同门,但是他们都没有梦外的记忆,真的将自己当做蜉蝣谷的修士。
为什么为这样?
若是因为修为, 那猫妖为什么记得前事……
“七星草,性平, 味苦, 有明目提神之效……”讲堂上的医修看着不过而立,实际上已经快两百岁,依然精神矍铄, 神采奕奕,腿脚麻利跟年轻人没有差别,一顿能吃两碗饭。
蜉蝣谷安详平和得就像世外桃源,弟子们虽忙碌, 但是却过得十分舒心, 成日被药草的香气包裹着,仿佛连神魂都得到了治愈。
李道先认真记下先生的话,而后搁下毛笔, 转首看向窗外。
外面搭了许多木头架子,每一架有好几层, 摆满了晒草药的簸箕, 能看见顶着竹篓爬来爬去的乌龟,成群结队衔着枝杆飞来的黄雀, 攀在架子上调整簸箕位置的猕猴……
有一人站在众妖兽中央, 他的长袖都撩了起来, 用一根布条扎在了肩膀上, 一边嗅闻簸箕上的草药, 检查有没有放错, 一边指挥着周围的小妖。
“止血草放在第三架最底下那排左侧的簸箕……”
“小黑,跑反了!是左侧,不要左右不分!”
“小胖呢,怎么半天还没把斗阑干拖过来?”
宁虞正拍着一只天竺鼠的屁股,和它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拿不动?那你们一块儿去帮帮忙,别是让它给偷偷吃了吧……”
徐凭花的小金蛇口中叼了一朵红色的喇叭花,游到宁虞面前,献宝似的支起细小的身子,把花递给他,身后的尾巴羞涩地卷起又松开,速度极快地拍打着草地。
“给我的?”宁虞颇为惊讶接过小黄送的花,亲昵摸了摸它的脑袋,展颜笑开:“谢谢小黄。”
小黄头顶两片小翅膀呼啦又扑开,飞速扇着,它个子小巧,喜悦得几乎要飞起来。
其他妖兽:可恶!被她装到了!
李道先:“……”
这猫妖怎么还混成分拣药物的妖兽头儿了?
“靠窗的那名弟子,诶,就是你,小李,你来答一下,斗阑干的作用与特征,生长于何处,入药时有哪些需要注意的地方?”
李道先站起身,刚要拿着书册念,又听先生说道:“把书放下,莫看你记的东西,全凭记忆回答我。”
李道先搁下书,目不斜视,流畅回答:“斗阑干,性寒,味甘,去燥刮热,常生长于阴冷潮湿处,多产于西面山谷之中,一日食不可多于三株,不可与止血草同用,易使人心脉骤停,出现假死之症。”
李道先没花多少工夫就成了整个学堂最得先生青眼的学生,因他聪慧,悟性高,却又肯下苦功夫,学什么都认真,节节课都要被先生叫起来答上两句。
蜉蝣谷的学堂氛围好,没有人去眼红这个新来的师弟,大家反而松了一口气,这下不用因为站起来支支吾吾被先生打手心了,而且先生布置的课业也有了保障,直接去问李师弟就行。
先生笑道:“答是全答对了,不过我还有一问。”
李道先恭声:“先生请讲。”
先生笑着卷起手中的书册敲在掌心,眼中有揶揄之色:“是我这课上得无趣了,还是……外面有好景迷人眼啊?”
“不,我不是……”李道先刚想解释,就被四周的笑声打断。
弟子们一哄而上,拥到李道先身边,争抢着要去看窗外的场景,反而把李道先挤到了后面,就连先生也凑热闹地背着手走下讲堂。
“孙先生,来来来,这边请,给您让个中间位置。”
“哪个啊?我没看见有师妹或者师姐啊,莫不是已经走过去了?”
“你傻啊,李师弟方才一直看着呢,若是经过的师妹或者是师姐,怎么可能让他一整节课都心不在焉。”
“这不是新来的那只猫妖吗?他还会和妖兽谈天,太可爱了吧……”
宁虞刚一抬起头,就对上窗口一群脑袋。
宁虞:?
这群人这是在干嘛啊……
他一头雾水,试探地挥了挥手,那边的弟子分外热情地回应起来,朝他激动地挥舞手臂,先生也笑着跟他挥挥手。
“他看我了看我了,还跟我挥手!”
“美得你啊,这儿一群人,你怎么知道看的是你!说不定看的就是先生呢?”
李道先:……
轻松的气氛很快就被打破,远处有个医修骑着白马疾驰而来,高喊道:“孙长老,谷主让你过去,快快!”
孙长老也不多问,从门边一把提起自己常年随身携带的竹箧,抓着那医修的手,翻身就上了马,两个人转而就没影儿了,只留下马蹄扬起的尘灰。
宁虞一把抓起小金蛇就狂奔出去,跑了两步,忽然觉得衣领一紧被人提了起来,猛的一下差点把他勒断气。
宁虞趴在马背上捂着脖子咳嗽两声,扭过头怒不可遏地瞪着身后人:“能拉一把的事儿非得拽领子?”
李道先斜睨他一眼,淡道:“能捎上你就不错了。”
医修带着孙长老停在一个被人里三圈外三圈围住的小屋,外面的人纷纷给长老让开道,等他进去了,人群又聚拢,一个个焦急地朝门缝里面巴望两眼,门合很快严实,他们又什么也瞧不见了。
那是徐凭花的屋子。
“怎么就弄伤脚了呢?”
“还不是那个小瘟神捣鼓出来的东西,他简直就是灾星……”
“哪怕是毒修,也该知善用手中的毒与蛊,这是谷中历来的规矩,可他竟然残害亲姐姐啊,小小年纪就如此歹毒……”
屋外距离众人不远处站着的就是宁虞刚进来时见过的那个男孩,是徐尾声,与徐秉生是双胞胎,不过苍洲之上未曾留下他的名字,甚至连蜉蝣谷都不曾提及他,就连徐家人也全当没有此人。
在此之前,宁虞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因为徐凭花从来没提过,他小时候去蜉蝣谷也只见过徐秉生。
那个男孩被众人指指点点,面上依然是漠然一片,只是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小屋,身侧手攥得发白。
李道先忽然说道:“把巴蛇拿出来。”
他抓着宁虞的袖子从人群里挤过去,敲了敲门扉,有个医修将门打开一条缝,面容严肃:“闲杂人等一律退远,勿来打扰。”
宁虞立马将小金蛇举起来:“我来送小黄。”
小黄急得直窜,身子都拉直了,奋力往里面扑,若不是宁虞拉着,估计已经飞窜进去了。
“是凭花养的小巴蛇,还有一位是孙老的学生。”
有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让他们进来吧。”
医修为他们开门,让二人进了屋,屋子里的长老神情紧绷,时不时交流两句,而后摇摇头,在一边守着的医修弟子也纷纷侧过脸叹气。
方才出声放他们进来的就是老谷主徐佩兰。
她坐在床侧,白发在脑后盘成髻,用三根扁长竹签固定,面上皱纹横生,像一株老树,于岁月风沙之中催而不折,愈发沉淀出平和镇静的力量。
徐佩兰是徐家三姐弟的姥姥,他们母亲早逝,三人由徐佩兰一手抚养长大。
老谷主早过了修士寿岁的极限,看上去却依然康健,此时正牢牢握着徐凭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