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瑾瑜低下头,握住赵壹清帮她擦泪的那只手,嗓音像是被划了一道细痕的珠玉,圆润中带着让人心疼的沙哑:“我就是气,生气的不行,可是我嘴又笨,不知道该怎么去说。”
“好啦好啦,不气不气。”赵壹清一手拍上她的脊背轻抚着:“身正不怕影子斜,香饽饽总被心里不平衡的人惦记。下次还有这种人就给我处理就好了,你不要气也不要动手,仙女看着就好啦。”
“不是这样的,”宋瑾瑜靠在她怀里,轻声道:“我气的是他说你。”
赵壹清一怔,想起方才宋瑾瑜一直站在自己身后,只有中年人骂到自己的时候才气急攻心的跑出来,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不是因为长年萦绕耳畔的人身攻击而生气,破天荒的出手攻击那中年人只是为了维护自己。
眼眶微红,偷偷拿食指抹了抹眼角,赵壹清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两人都要顶着红彤彤的兔子眼回家,赶忙忍了泪意,岔开了话题:“对了,你方才说今天是特殊日子,到底是什么日子啊。”
宋瑾瑜一阵轻颤,从赵壹清怀中退出来,一副刚刚反应过来的样子可爱极了。
赵壹清忍住想笑她的冲动,将问题又问了一遍。
宋瑾瑜像是有些自责懊恼,怎么会因为这种人差点耽误事,没有什么多余的解释,拉着赵壹清的手便往城东跑。
两人一路狂奔,直到看见城东街市的牌子才停下来,扶着墙顺了会气,赵壹清擦擦额上的汗,无奈道:“我都不知道你竟然能跑这么久的,不怕身子不舒服吗,来这里做什么呀。”
宋瑾瑜似乎有些激动,脸颊红扑扑的,竖起一根纤长白皙的手指在唇间,笑容间带着几分狡黠:“就别问了,跟我来吧。”说完便拉着赵壹清往里走。
城东这边的店家卖的多是西洋流传过来的稀奇玩意,价格昂贵,东西精致,赵壹清曾在邻居孩子那里看见过一个小巧的望远镜,摸起来冰冰凉凉还沉甸甸的,扣在眼睛上便能看到很远外的东西,神奇的不得了。不过这里她并没有真正意义上来过,只知道价格高的离谱。
赵壹清动了动喉咙,左右环顾了一下,这条街上的行人多是拎着皮箱穿长大衣的,自己这副朴素的样子实在有些格格不入。在心里长叹一口气,握着前面人的手又用了几分力。
两人最终停在一家看起来颇热闹的店面前,上面牌子的字赵壹清不认得,但看得清外面墙上挂着的几幅画,黑白相间的颜色,勾勒出一个个栩栩如生的人像。
赵壹清觉得稀奇,忍不住道:“你看这画,比我们在白玉桥上买的要好看许多哦。”
宋瑾瑜笑道:“这不是画,这个叫照片。”
赵壹清一怔:“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一种能把你的样子给记录下来的东西。”宋瑾瑜拉着她就要往里走:“你进来,我详细的给你说。”
屋里有人正照完相片,老板在收拾东西,见了走进来的宋瑾瑜,笑道:“来了啊”
宋瑾瑜上前和老板说了几句话,赵壹清探头探脑的向里面看了看,越看越稀奇,在心中暗暗吐糟真是有钱人才玩的东西,要是能尝试一下就好了。
咂咂嘴,正要问她不是不是要弄这个,宋瑾瑜忽然转过头来,指着赵壹清对老板道:“就是这位,我的朋友,我带她来拍照。”
老板笑容满面的看向赵壹清:“这位是吗,和小姐您一样漂亮啊。”
赵壹清已经呆了。
僵硬着身子被宋瑾瑜拉进了换衣间,她像是变戏法一样把自己平时最爱穿的那件小袄子拿了出来,笑道:“知道你喜欢这件,所以提前备在这里的,一会你照相时候换上。店里也有其他衣服,一会我让店主帮你挑一下,还要给你画个妆什么的,你不用太紧张,和画像没什么大区别的。”
“呼,本来想忍住,还是忍不住了,提前将礼物送给你的话,希望你也可以提前获得幸福。”
宋瑾瑜长出一口气,从身后拿出一本蓝色封皮的相册,郑重其事的捧到赵壹清面前。
“壹清,生日快乐。”
说完也许是自己害羞了,赵壹清接过后便轻咳一声掀帘子出了换衣间,“指挥”着老板一同将场地布置好,一些细碎谈话钻进耳朵里,什么女孩子要活力些的,这是第一次拍照一定要珍重,今天是很重要很重要的日子......
赵壹清缓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那本相册的颜色太过于漂亮,以至于让赵壹清不舍得用手指去触碰,视线沿着封皮上的纹理一路向下,又从镶着一层细细金线的边缘处回游上来,观摩珍宝一样的看了半天,直到目光落上固定在一侧的锁扣。
用手轻轻的将相册打开,细细闻来带着清香的纸页上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字体。
与壹清,十八岁生辰,永远开心。
瑾瑜留。
一滴眼泪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掉下来,在纸页上悄悄晕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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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修
第29章 妄寻(十一)
天有些阴,浅灰色的云层厚重迟缓,将有雨。
温悯生看了眼天色:“这天气……赵壹清是不是遇到什么了。”
裴涯絮揉了揉眉心,道:“几年过去,算算时间也该是了,不出意外应该和宋瑾瑜有关,她们后来不是闹翻了吗。”
温悯生点点头,看过来:“是不舒服吗,怎么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揉眉心。”
“没有,”裴涯絮放下手:“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温悯生望着街边石砖上的青苔,没有回话,忽然上前一步拉近两人间的距离,不由分说握住裴涯絮垂下的一只手。
见她投来疑惑的目光,温悯生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要牵你的手啊。”
裴涯絮一怔,没反应过来似的看着她。
温悯生控诉:“怎么这幅表情,还不让牵啊,我们怎么说也是战友了吧,再不济也算是朋友啊,你好冷漠。”
面色平淡无波的过了许久,才有了那么一丝涟漪。从她脸上收回目光,裴涯絮垂眸浅笑:“要真算起来,应当是一种类似主仆的雇佣关系,毕竟你要听我的。”
温悯生道:“我又没听过。”
“好像也是。”
宋家后院里,赵壹清正在择菜,赵英在旁边坐着说些什么,距离较远两人没听见内容,于是走近了些。
赵壹清似乎对赵英的话有些烦躁,把手里择好的菜扔水盆里的时候用了些力,溅起水花。
察觉到她的不耐,赵英叹了口气,依旧苦口婆心:“你这年岁也不小了啊,该是给你说个婆家的时候了,你看小姐和那个书记的儿子处的多好,每天乐呵呵的多开心,你和她关系那么好,到时候一起把婚事办了不是更好吗。”
听到书记儿子四个字,赵壹清择菜的手一顿,随即又没事一样的将菜按进水中,道:“姑姑啊,我现如今真没这方面想法,你不用说了。”
赵英道:“怎么能没想法呢,你这也该到那个时候了,不可能什么也不懂了呀。你告诉姑姑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还是对姑姑给你介绍的人不满意?”
赵壹清无奈道:“不是的,都不是,这个问题我现在真的没考虑,姑姑你就不要问我了。”
赵英叹了口气,见赵壹清端着洗好的菜准备出去,赶忙道:“少做一点,小姐今天不回来吃。”
赵壹清脚步一顿:“怎么又不回来。”
赵英笑笑:“还是因为那书记儿子啊,非要留小姐在那里吃饭,哎呦,是个挺精神挺喜人的小伙啊。”
赵壹清觉得嘴里一苦,手里的菜盆仿佛有千钧重,让她有些拿不住。
逃也似的从后院到厨房,赵壹清把菜盆放在桌上,偷偷抹了抹眼睛。
那个人当然很不错。
挺直的鼻梁,略苍白的肤色,打理整齐的短发,宽厚坚实的肩膀,细致入微的性子,谈吐文雅出生名门,这么一个优秀的男人,当然十分不错。
这么多年过去,宋江宁出了几本书,有了些名气,那一点关于收钱的谣言渐渐销声匿迹了。宋瑾瑜长开后,越发的漂亮动人,一本书卷执在手中,这一身清雅如兰的气质便显露出来。
上门提亲的男子越来越多,门槛都快要踏破。宋老爷对这事一向不多管,全看宋瑾瑜自己的心意,而她对于感情之事不怎么在意,认为这种事情只能顺其自然,于是每天依然潇洒的和赵壹清一同出去游街,直到那个人的出现。
赵壹清到现在还记得,有一天下雨,自己慌张去把院子里晾着的衣服收进来,却因为太多了而掉在地上,正焦头烂额时,一只骨节均匀漂亮修长的手伸到自己面前,帮着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拧干水渍。
她抬头望过去,是十足陌生却惊艳的面孔,那个男子寒如点星的眸子望着自己,笑意柔和:“怎么这般不小心,要重洗了。”
下一句是:“请问宋瑾瑜小姐在家吗?”
后来得知,这是书记的儿子,宋瑾瑜小时候的朋友,从海外留学回来的高材生。
赵壹清还没来到这个家时他已经出国留学了,所以没见过,宋瑾瑜也从没和她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