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悯生启开一盒巧克力小蛋糕,掰开叉子:“她回家去准备东西了,明天我们会带你去南极喔。”
许童心睁大了眼:“你们居然真的能带我去吗?”
虽说她们看起来就很有本事,但去南极这件事,就连热爱幻想的六岁小女孩都觉得不可能,她也只是那么一说,心底还是认为她们最后会带自己去水族馆,毕竟那里也有企鹅不是吗?
可现在得到这样确切的回答,不免惊讶万分。
惊讶过后,是迟来的羞涩:“是不是要很多钱啊,对不起,我好像给你们添麻烦了。”
温悯生把叉子递给她:“没什么哦,我们本就是为了实现你愿望过来的。”
许童心一叉子下去,将小蛋糕分为两半。温悯生笑着摇了摇手:“我不吃了,你吃吧,蛋糕里面有牛奶,我对牛奶过敏。”
“好吧,”许童心叉起口奶油进嘴里,舔着唇含糊道:“姐姐,你现在有时间吗?可以教我告别吗?”
这两个字着实刺痛了她。温悯生轻笑道:“其实在这件事情上,我不一定比你更擅长。”
“咦?到姐姐这个年纪,还没有和人告别过吗?”许童心这下比之前更吃惊,夸张的张大嘴巴抽气。
今天是阴天,出来的人少,空气也有些潮湿,植被覆盖一层灰蒙蒙的滤镜,不是回忆的好天气,但记忆依然汹涌而出了。
温悯生沉吟道:“本来很久之前,该有一场告别的,我没有去做。不久之后,也应该有一场告别,我依然不敢去面对。”
许童心道:“你们可以带人从这里去那么远,那么远的南极,但你居然不会告别吗。”
温悯生笑道:“是啊,是不是挺没用的。”
许童心摇头:“不,也许你也还没有长大,就像我一样。”
是否长大其实是个伪命题,毕竟有些人活到老去也可能没有一个三十岁的年轻人掌握的多,即使是经历也不尽然,衡量长大的肯定不是年龄,至于到底是什么,到什么程度才算是长大,这不是两个都没有未来的人能够讨论清楚的问题。
“童心,下辈子,要成为一个健康的小孩。”
许童心敬礼道:“好的!我会努力的!”
到了晚上,她的病情突然恶化,高烧到39度,一直不能退烧。
到了这种时候,医生能做的总是非常有限,用了所有该用与能用的药,只能一遍遍的擦酒精来物理降温。
凌晨四点,终于退了烧,母亲的眼泪却不能停住,满面通红的女孩躺在床上,看着墙壁上的时钟。
秒针走的很快,但不够快,她希望天能快点亮,因为她已经迫不及待去看企鹅了。
.
夜色浓重,屋内关着灯,空气窒闷而潮热。
温悯生浑身滚烫,深深喘息着,凌乱的呼吸调整不过来,难受的眼眶发红,滚下泪来。
“受不了了吗?”
“唔......”
裴涯絮将她搂在怀里,帮她顺着气,柔软红唇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歉,末了柔声道:“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撩拨我?”
允姨从许童心那里回来时明显心情沉重,却一反常态的黏上来,忍住羞涩褪去衣物,两手抱过来,触摸方法生涩,细瘦的脊背颤抖着。
裴涯絮很惊讶,但她一向无法拒绝她的请求,更何况是温柔恋人极少有的主动撩拨。
温悯生指尖颤抖,累的有些抬不起来,但还是努力抱住裴涯絮,脸颊贴上她锁骨蹭了蹭:“我...我今天教了童心告别,但其实我自己也不会。”
将被子拉起来裹住两人,裴涯絮抬手一下下轻抚着她脊背,揉着她发红的眼角,温声道:“嗯,这种事情本来也没办法教吧。”
温悯生用力抱住她,闭着眼睛,细碎话语顺着她身体流淌:“是啊,没法教,我怎么去教别人我自己都做不好的事情呢?怎么可以不悲伤的告别?我不知道啊......”
裴涯絮将她搂紧一些:“没关系,到时候我想想办法去问别人好吗,你也不要太过在意这个了。”
睡意昏沉,只要松了劲就会立刻沉下去,温悯生依然强撑着,让自己清醒一些。她闻着极近之人身上的馥郁香气,哑声道:“牙牙,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这可真是离奇了,允姨一向是容易羞涩的人,除非特殊时刻,一般不怎么会把感情这事摆到台面上来说,今天这是怎么了?
裴涯絮忍不住笑出来,似乎在认真思考,而后道:“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你,那之前我给你写了一百封情书呢,可惜现在都没有了。”
“情书......”温悯生放空视线,想起自己怀着带人远走高飞的理念去往人间,跨进院子却看到她死在石桌前的样子,不免眼眶发酸:“我好像想起来了,那个时候你是不是想给我情书的?就在你桌子上。”
“是呢,原来允姨还记得。”
温悯生把脸埋入她脖颈:“对不起,那个时候我不知道那是情书,我没有带走,所以可能都烧毁了。”
裴涯絮在她头顶亲了亲:“道什么歉,你本人现在就在我怀里,这就够了。”
“我想看,”温悯生声音闷闷的:“写的是什么呢?”
不用去想也知道,那个年纪写的情书大概是什么内容,无非是从书里看来的牙酸字句,裴涯絮是没有脸面去回忆,但那其中尚且青涩又深刻的情感,倒是可以再拿出来体会一下。
裴涯絮抬手,唤出写符用的符笔,将怀里人小心按倒。温悯生仰面看着她动作,疑惑问:“什么?”
裴涯絮纵笔在她锁骨位置写下去:“具体内容我就不说了,但提炼一下中心思想,就是这四个字。”
“啊,痒。”
温悯生绷紧身体,下意识想躲开,却被人稳稳按住:“允姨别动,这就写好了。”
温悯生垂眸看去,正好看到裴涯絮肩上那三个字组成的姓名,于是不再动作,任由那冰冰凉凉又有些痒的触感在自己锁骨上游移。
忍到最后一笔结束,终于能重新呼吸。温悯生低头看去,却因为角度问题无法辨认:“你写了什么?”
朱红色颜料写在玉白肌肤上,如白茫茫雪地上覆盖着一层浅红糖霜,蕴含着咒力的文字烙印在以人为底的符纸上,没有伤害,没有憎恶,只有最温柔,并期待着永恒的祈愿。
裴涯絮收了笔,非常满意自己的作品。她轻声道:“只是四个字罢了,我喜欢你。”
温悯生抬起手臂挡住眼睛,气音笑了几声,平缓呼吸后柔声道:“我也喜欢你。”
锁骨上的字让裴涯絮逐渐眼热,掌心贴着温软肌肤下移,继续着中断的行动,屋内又变的潮热,直到最后,过于疲惫的女人睡着了。
裴涯絮俯身轻轻啄了下她的唇,而后退出被窝,穿好衣服,又蹲在床边看了好一会,才出门。
孟情恰好在归去来,不用她跑来跑去的找,简单说明来由,孟情倒是少有的大方:“两条印船?借给你倒是没问题,不过已经这种时候了,你们还要乱跑去哪里?”
“这种时候?”裴涯絮敏锐捕捉到这个词:“怎么了?现在是什么特殊时间吗?”
孟情咂舌,看来还没说清楚呢。
她摇头,抽了口烟:“没什么,我随口说的,想去哪里就直接去吧。”
裴涯絮沉默片刻,道:“无论如何,谢谢你。”
.
第四天上午,父母都不得不去上班,病房里恢复寂静。许童心撑着床坐起来,死死盯着床头柜上的千纸鹤。
她前所未有的激动,这让她后半夜都没怎么睡着觉,虽说刚退烧身体疲惫,但冒险的激情覆盖了一切不适。
她在等一个讯号,提醒她即将出发的讯号。
时针指向十点半,千纸鹤终于颤悠悠的飞了起来,她掀被下床,刚走到病房门口,便碰上了来接她的人。
温悯生推着辆轮椅过来,见到人的第一眼,先用手背试下女孩额头的温度,感觉差不多真的退烧了,才让人坐上轮椅:“不好意思,耽误了一会,我们听说你昨天晚上起烧了,所以去弄了一辆轮椅,免得你到时候没有体力逛。”
许童心确实很累,本想强撑着的,有轮椅坐就更好了:“谢谢姐姐。”
不知道她用了什么障眼法,轮椅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天台,另一个高个姐姐正等在这里,怀里抱着一大堆衣服。
“先把衣服换上,就在这里换吧,放心,其他人都看不到。”
温悯生接过衣服,在铺着餐布的地面上一件件摊开,把许童心抱下来,确认周围已经被裴涯絮拦上东西后,帮她从厚实的保暖内衣开始穿起。
许童心配合着摘掉发卡,胳膊钻进衣服,啵唧一声,脑袋从领口冒出来:“对喔!南极那边好冷的,我差点忘记了。”
温悯生替她整理着袖口:“是喔,那边现在的气温是-38度,不穿厚一点是受不了的。”
保暖内衣外是羊绒衫,再加一层厚毛衣和薄羽绒服,最外面再罩一件防风防水的冲锋衣。许童心左右摇摆着:“我现在圆滚滚的,就像一只企鹅!”
温悯生也换着衣服,笑道:“一会带你去找你的弟弟妹妹。”